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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奸手壮士遇害 栖碧山女杰修真

却道中迎春、北牡丹忽地不见,哪里去了?却是刚好有一神仙号碧山老母者打此经过,有恶气阻路。由空中往下一看,就知了端晓。致死哈氏兄弟,摄了俩女儿去。因知二女非寻常人,便留在碧山做了徒弟,教授神功。正合了姐妹心意,对碧山老母极尽殷勤,求传真艺。

却道这一日,中迎春做了一个怪梦,梦见父亲中子云满身血污来在床前。中迎春昏昏中惊问:“爹爹何来?怎这般样子?”中子云叫道:“我的儿,血冤呀,大恨呀。为父与你北叔叔护送赵猛赴杭,不想他串联其兄赵震恩将仇报,竟将我们二人诬陷为金人的奸细,还勾连早年杭州事,言我那时即为方腊内奸,倒卖城池。更何况你北叔叔又是方腊旧部,无可分辩。于是被钉成死罪,问了斩,天大冤屈。儿呀,要替父亲和你北叔叔报仇啊,雪恨呀。”“啊,”中迎春大骇变颜色,正欲细问,中子云化风而散。猛然惊醒,看看身旁妹子牡丹却正梦里哭泣,忙拍她醒。那牡丹蓦地抱住迎春大哭,道是方才见着了父亲,如此这般,与迎春所梦情形差不许多。“呀,难道这是真的不成?”二女心不能安。连夜求问碧山老母。老母掐指一算,叹了口气,道:“可怜,可怜呀可怜,英雄好汉;可恨,可恨呀可恨,贼子奸人。”

那么到底发生了怎一回事呢?却原来,赵猛由中子云、北岳恒护着奔往杭州,不敢马上去见张俊,而是先找着自己的哥哥赵震。而今的赵震虽不比往昔杭州做长官之时春风满面,但也步步重升,亦在得意。当年被贬吉阳军何样难堪落魄,但却仗着多年知州位子上所盘剥、吞贪、受贿,积存于老家的无数财珍,拿来打通关节,东山重起,仕途呈现光明。今在张俊所部任职并居高层,十分吃得开。赵猛请哥哥在张俊面前求个人情,宽恕自己失职之罪。赵震这小子既奸又猾,极不是东西。对赵猛说道:“要想自保平安,不惜甘做小人。”如此这般下计。怎么做?要将中子云、北岳恒捉起来,告他们通金人,在广德反叛,里应外合破了城郭。再者说了,想当年杭州失陷,赵震为了减罪推责,便诬告平素与他不甚合睦的中子云等几名官员通寇,倒卖了城池,非全怪自己守城无方。那时时局纷乱,也无人有心调查此案,中子云又没重出头,难得露馅暴假。今个儿中子云自送上门,随同的北岳恒却是当年攻抢杭州的反贼之中一员,该着自己走运,正可把当年事加以“证实”。赵猛一惊,道:“哥,怎好使得?是不太有点缺那个了?”赵震道:“咋不可行?此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若得要我活,何怜他人死。就这么办。”如是照做。将中子云、北岳恒以宴款为名灌醉拿了。醒来任凭呼叫质问,无有理睬。赵震又在张俊处通好了,言旧贼中子云、北岳恒潜身于广德,与金人暗里通联,纠集一班妖党为应,合外破了城池。赵猛虽血战一场,被创十数处,却只手不能挽败局,只得舍城退却。虽然此过失甚大,当加惩办。不过赵猛拢集残存,败途设伏,杀伤追敌上千,并连斩金将阿里糊涂儿、乌海浑,更连佐帅完颜银星整尸取得,同时擒获叛贼中子云、北岳恒,这些当算不小功劳,来之不易,可照此抵减罪责,恳请张俊对赵猛从轻处分。因为当时各地如是,金人长驱,无邑可当,连拥重兵的都城都没能保存,甭说区区广德了,更凭不得赵猛,于此不好太认真计较。况且正值落魄暂栖于杭州的宋帝赵构及满朝官员,包括张俊在内,都慑于兀术之势,已准备好继行南逃。张俊也没那闲心调查真伪,信了奸言,便令将中子云、北岳恒开刀问斩。而对赵猛只记一过于簿,反行安抚。可恨壮士遭劫,小人得势。如此沉冤哪旁去诉,止余得两道怨气冲霄汉,一双泣鬼撞****。

中迎春、北牡丹姐妹听碧山老母道了全情,都“嗳呀”一声,昏死过去。醒来大哭,便欲去寻赵震、赵猛报仇,求师父放行。老母劝止道:“凭你二人现时的能耐找到杭州去,非但报不了仇,恐怕小命也得赔搭进去。还是习练几年仙家妙术,再行寻仇不迟。”二姐妹点头。从此,更下苦功。因她们并非凡子,却乃上界花仙转世,自然艺进迅速。又得老母施教,并常服灵药仙丹,故而十来年下来本事与以往差距若天壤,提高何止百千倍。

有一日,老母唤来两姐妹,道:“现如今,你二人学期已满,往后须凭自己思悟修真,渐成大道,可下山报你们的家仇和做该做的事去了。记住,除暴安良,铲妖伏邪,有益于黎庶,这是你们应当所为。也不瞒你姐妹,汝等本染罪的迎春仙子与牡丹仙子,谪贬下界投胎,重修复砺。从今以后,多做善事,多积缘果,终一日可重返仙(天)界,位复本职。”又授意二人各碧光镯一对,另授中迎春八卦灵光帕,授北牡丹飞虹缚索。临行时,老母又道:“在南面八百里数有一条太子河,河中出一班水怪。为首两个老妖,一唤金枪鲤王,一号玉钩虾王,称霸一方。常兴风作浪,殃祸两岸村庄、百姓。你们可去除却此害,造福当地,并可获神兵奇宝两件。”两姐妹洒泪别师下了碧山,驶云往太子河。一路如鸟脱笼,别是自由。

南去八百里,果见白亮亮一条河流,仰天躺有大碑于阳,不知倒于何时,倒于何因,何无人重扶。字迹于上,书大篆“太子河”。“就是这里了,”姐妹二人停住云头。俯首下望,见此河并不算太宽,水也并不看深,河面平静。另观两岸,树林处少立多倾,村庄止余残垣。不见畜,不见禽,亦不见有人耕作,但见得零星白骨半暴于沙土。正看着,突然间狂风大作,河面巨变。高浪叠涌,泡沫漫泛,一大群河精水怪出现眼底。弄水作波,狂欢热闹,似在演阵练操。有两个老妖正手拿小旗指挥着哩。这俩孽障生得可真凶恶:这一个,头如斗,眼似砣,阔口大腮须同鳛。那一个,脸儿长,嘴尖尖,凹胸凸背象张弓。滚圆身子的是鲤妖,具罗锅的为虾精。鲤子鳞甲晶亮,虾儿连铠荡辉,穷充雄气赳然,难掩疯邪本性。这不是龙宫走出的外将,而是自来霸域的魔王。张牙舞爪作着怪姿,端不得人五六的架子。惘生五官四肢,脱不去原来的态相。

这二老妖的身后,有小妖数名,美其名曰“护械官”,扛着鲤王的两根八宝游虯通灵金枪,抱着虾主的一对七珍云龙如意电磨钩。随着这伙妖精出来尽丑折腾,可不得了,水涨河扩,漫突千千尺。空中迎春、牡丹两姐妹见状大怒,“如此,两岸何敢有人居?”喝一声:“那班妖精莫要弄凶作害,姑奶奶取尔等之命来也。”言出间,由空中落下。群妖起先一惊,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天将降临,各自作罢。将眼看来,却于面前立两个娇娇女儿家,俱“哈哈”大笑,洋相纷纷。有一小妖巴结两个主子,言道:“大大王,二大王,恭喜贺福,来了两个漂亮妞儿,太迷人了,正好给您们做镇宅夫人。”老妖听得,笑个发狂,眼儿眯眯。一个道:“那还不去捉来?捉得有赏。”一听“赏”,妖儿们都来了精神,一齐向两姐妹扑来,伴着呜嗷鬼叫。那俩姐妹岂有惧怕,各亮宝剑闯入妖群,奋臂纵威。两口剑,上下飞,起落处,躯体解。杀得小妖倒纷纷,污血溅迸染河红。金枪鲤王大怒,令:“抬枪来。”小妖忙送上。鲤妖接枪在手,喝一声:“贼婆娘,怎地横凶,残我众多孩儿,吾岂能轻饶于尔。”扑奔中迎春。迎春女接住厮杀。玉钩虾王亦由小妖手里取了自己的兵刃,来斗北牡丹。牡丹挺身交锋。真一场好杀,地覆天翻,愁云惨惨,百里长河波浪排腾。两对儿来来往往杀战多时,北牡丹为避一小妖抛掷击来的棒子,不留心宝剑触钩锋断为两截。一惊刹那,为虾王钩来,闪避稍迟,划伤肩头。牡丹大怒,抛祭飞虹索。那虾王不及走避,让索给缚了。牡丹足贯罡气于掌,狠狠拍下。虾王脑颅裂碎,再不能活。牡丹收了索,并夺了宝贝一对钩。那边中迎春见鲤王厉害,难以取胜,便将恩师所赐的八宝灵光帕祭起,正将鲤王的脑袋裹了,那还怎么战?中迎春就势一剑,给鲤妖开了膛,绝了其命,得了双枪。小妖们一见,各现原形,打水花钻河中各自逃生去了。两姐妹得获宝械万分高兴,真如虎添翼,遇强不愁。

二姐妹斩杀两妖王,虽获全功,但却致惹了大祸。有小妖飞奔附近的大马湖,向一个老妖婆儿报丧。那老妖婆号极武圣奶奶,相当不好惹的魔里尊者。两个妖王正是她的干孙儿,死于一旦,少了来进孝道的人儿,怎不教人恼火。出了湖,来寻迎春、牡丹报仇。而那两姐妹尚未离开,因得了宝械后太过喜悦了,忘记离开是非地,更不知枝生别的险事,在那里还递手喂招呢。闻泥腥夹臭之气阵阵,观来向,黑雾涌卷而至,现身一家魔母。你见她:身硕大,体庞然,相貌凶,脸儿恶。不知何种成精,难辨哪物变怪。反正是杀人不眨眼的屠星,杀命成性的惯恶。比得阎罗残忍,赛过无常没情。正是极武圣奶奶,来找二女儿讨账。话不投机,当场动凶。老妖婆可是真够厉害的,将两只大袖抖起,一片烟瘴,把两姐妹罩裹于内,闷昏过去,拿回了大马湖水府。抖出来,给上了带符箓的绳索。二女醒来,才晓得被拿。老妖婆谓她们:“你两个蛮丫头,害掉我两个孙儿的性命,本当死罪来偿,但看你们俩出落标致,讨人喜欢,死便太可惜了。本圣婆不忍,想放一马。留你俩与我做奴仆,侍奉终生。倘不答应,哼哼……”说至此,目射红赤凶光,张开巨口,露呲钢牙,似那猎兽夹钳之状。接着言道:“作顿美餐,饱我肚肠。”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两姐妹寻思,要是不应,白白死了,那家仇以后谁来报?不若权且应了,寻机杀死老妖婆,方能自由。互相递个眼色,便点了头。对老妖婆侍奉殷勤,甜言蜜语糊弄住了,这就是该屈时要屈。却私下各将一根枪、一把钩变得小如鲫鱼之刺,藏于点心之中,献给老妖婆。妖婆不知,抓来送入口中。尚不待咬,那点心“咕噜”自个儿滚肚里去了。妖婆一愣,这工夫两姐妹朝之腹部一指。随着惨叫,枪、钩穿腹透背,教她怎受当得了。老妖婆扑跌几下,便亡了命。现原形,却是一只大鼍。迎春、牡丹收了宝械,转身就走。但却有一鳤、一鲩两个鱼精率一班小妖堵封门口,舞刀枪来斗。两姐妹又发狠一回,搠死了鳤鱼精,劐残了鲩鱼怪。一路打出水府,无能阻挡,离大马湖而去。

两姐妹一路先回到了老家云桥镇。现今这里屋落重起,但比起以前来不仅小得多,而且倍显冷清,无了昔日闹市。有认得两姐妹的,不觉惊喜,请入家中招待。两姐妹一扫听,才知当年完颜金星山中纵屠,云桥镇人多半被难。幸有紧急军情,宋将岳飞、吉青等乘兀术主力大军南进,后方空虚之际,兵袭广德,斩金将王權。完颜金星顾不得再戮,撤兵回救,却被岳飞杀败而逃。云桥镇幸存者掩埋了死者,又躲了好些日子,探风声,金人早被赶过江北,始陆续还镇,重起居舍。从当年幸存者口里打听到,死难者当中并没有西门菊、东方兰和南宫梅三个姐妹,猜料或是有福躲过了那场灾难,但不知所落何方,今又怎样,只有在心中默默祈佑。又得知,当年引领金人屠戮乡亲的贼头罗天保、罗天佑早已为官兵擒杀,得到应有的下场。二姐妹稍得快慰。去祭了南宫烛、东方明、西门礼三家叔、伯和娘亲、伯母、婶婶、兄弟,发誓要为亲人报这血海深仇。

迎春、牡丹辞别了乡亲,离开了云桥镇,奔向临安,打算先扫听一下赵震、赵猛二贼的所处。道这一日,行至一地,名唤大蛮山,遇上了一桩恶事。原来,这山中出了两个妖精,一个唤作玉风大王,一个唤作黑风大王。这玉风大王能呼风唤雨,晴日飞雹,常出来破坏山外农家庄稼。黑风大王能喷云吐雾,使白昼昏黑,让人凡事难作。这两个妖精又每日里出山来拿活人吃,荼毒生灵。还逼迫山邻村庄在山上修了一座“双圣庙”,供奉他们。近些日,见人好欺,更加猖獗穷恶,勒索小儿于数村,每村两对,童男童女各二名,三至六岁间,必须于这月十五日前交送双圣庙,不得有迟。否则,人人莫想半个活。眼见限期将至,各村俱恐,又有谁家肯舍得将好端端、可爱活泼的孩子去送妖口。

迎春、牡丹闻听此事,勃然大怒,道:“还有此等恶劣,看我姐妹去铲锄这两个孽障。”壮心胆,怀忿怨,上了大蛮山,要拿玉风、黑风两魔头。登上高山,忍耐瘴气,于虎木狼林之间寻见一庙,虽不算大,却很华丽。红砖碧瓦粉白墙,雕梁画栋镶彩饰。有门匾,书“双圣庙”,必是村人为二怪逼迫而建。更可气有一副对子,上联是“天大地大不如我大”,下联是“神小佛小都比爷小”。两女子冲冲怒起,骂道:“如此祸害人间的恶煞孽障,也要冲尊冒圣,臭不要脸。”放出把火,将庙来烧。这说一起可不得紧,由庙里“噌噌噌噌”蹿出四个小妖,鬼头蛤蟆眼,让人生厌。叫骂:“哪来找死的黄毛丫头,胆敢来这里滋事纵火?不要走了。”上前来拿。中迎春冲北牡丹道个:“妹妹,打这班东西。”施开拳脚,放出手段,打得四个小妖东滚西爬,起翻屡屡,连骨带肉的疼。北牡丹喝叱道:“好无用的东西,怎这般经不得你奶奶的揍?有甚兴儿?还不速些滚,唤那什么玉风大王、黑风大王来见他祖母奶奶。”小妖道个:“等着瞧。”飞也似地跑去了,向主子报信。

却道大蛮山有个丑儿洞,在那洞外有两个老妖,一个白毛,一个黑毛,俱身壮体魁,各生对角。正在那里掰腕子比较劲力。忽听有叫:“大大王,二大王,祸事了,祸事了。”两个老妖停手,甩脸看来,跑至四名小妖,个个鼻青脸肿,样子狼狈,便是一愣。白毛老妖问:“伶俐鬼、精细虫、土蹦子、红肉丁,尔等不好好看着庙,却怎么跑来这里?又做了什么,咋闹成这副模样?又说什祸事来?快快道讲。”那个叫伶俐鬼的道:“二位大王,时方才不知是由哪儿来了两个黄毛丫头,上山寻衅滋事,把您们的圣庙给烧了,还打了孩儿们。特来报知,望求定夺。”黑毛老妖听完好恼,骂道:“连庙都看不好,两个女人也打不过,养你们何用?”转对白毛老妖道:“哥哥,由小弟去擒她们来。”怒气冲冲奔双圣庙而来。到了庙前一看,那建筑早已让火舔去了半边。把口一吹,喷水而出,将焰浇灭。再转脸,果见两个宛若天仙子的女儿在不远处,于林荫纳凉。小妖伶俐鬼用手一指,道:“二大王,就她俩。别看外表娇柔,骨子却是狠碴儿积。”黑风大王并没听得他言谢些什么,那神儿全注到迎春、牡丹姐妹身上了。眼珠不错,心里头开花:“好美的人儿,该我今朝有艳福。嘻嘻。”方才那股怒气早已消个干净。日做美梦,打着主意。冲迎春、牡丹走过去,嘻皮笑脸,道:“两个俏妞儿,认得黑风大王么?说,为何来我山上烧庙啊?我不会生气,只会疼你们,莫怕哟。”两姐妹一听,来了气。北牡丹火大,恼道:“泼怪,占山霸岭,殃黎民祸生灵,世上岂能容存尔类。今日本姑奶奶来,就是为了替民众除害,取你小命。乖乖地趴地上,吃我一钩来尝滋味。”黑风大王闻言大怒,毕露凶相,叫道:“好疯蛮的丫头,口吐狂言,蔑视本大王。不露两着,尔又怎知吾手段厉害。捉了你们回洞府,饱欲消受。”晃身躯来拿北牡丹。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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