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奂叹道:“还请少主答应老奴,以后凡事当断则断,切不可妇人之仁。不管是涉足江湖也罢,还是跟随老奴回归北冥家族也罢……便是随老奴回到北冥家族,那里也不会就少了是非。”
北冥翊道:“赵伯,你是说我还有几个兄弟,他们有可能对我不利?”
赵不奂道:“主人现在有两个嫡生子,像你这样的私生子应该还有几个。你被赐名召回家族,那几个想来也是一样。至于其他的那些个豪门纠葛,更是一言难尽。老奴既然十几年前就接下任务来跟着少主,以后自然也不可能再投靠他人,这是北冥家不成文的规定。如今老奴与少主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只野兔都没有吃完,北冥翊已是饱了,便又沉沉睡着。
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就被赵不奂轻轻推醒,同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赵不奂将北冥翊背到背上,轻手轻脚地走出数十丈,这才施展轻功迅速离去。
北冥翊轻声问道:“赵伯,难道后面有敌人在追逐咱们?”
赵不奂道:“是的,有几个晋侯的人。”
北冥翊奇道:“你不是说……说我爹……是晋国大夫吗?为什么晋侯的人却会来这楚国追杀咱们?”他对鬼山以前的事都不记得,突然得知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爹,一时间还真不大能够接受,也不好意思叫出口。
赵不奂冷哼道:“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但那仅限于明面上。像咱们这样远在楚地,不管是晋侯的人杀了咱俩,或是咱俩宰了晋侯的人,又有谁知道?就算真捅了出来,也是死无对证,只能不了了之。就算双方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只要没有真正撕破脸,这种暗地里的勾当,占了便宜的暗自窃喜,吃了亏的打掉了牙往肚里咽。”
北冥翊道:“那他们二人又是因为什么,这才貌合神离的呢?”
赵不奂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主人为晋侯立下了太多的功劳,以至于功高震主。少主你该以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爹而自豪,以后你会懂的。”
赵不奂背着北冥翊化作一条淡不可见的黑影在寂静的黑夜里穿行。
北冥翊忽然道:“你打不过后面的敌人吗?所以我们才要逃。”
赵不奂道:“若是生死相搏,我死;但我若是要逃,他们困不住我;可是,若是我俩同时被他们困住,我俩都得死。”
北冥翊闻言心头一暖。赵不奂虽然冷酷、绝情,但是能够忠于职守,一旦与自己确定了主仆名分,若是一起被敌人围困,自己固然是逃不了的,但是赵不奂也不会丢下自己独自逃生。
北冥翊感受到来自赵不奂的些许温情,即便后面有敌人紧紧追踪而来,也是精神一松。他的身体疲累无比,伏在赵不奂肩头就睡着了。
赵不奂却是脸罩寒霜,心头沉甸甸的。
他带着北冥翊并没有选择北行,而是向东,一路上还布下了不少防人追踪的疑阵,不料谭福等人还是紧紧地跟在后面。之前宿营时,若不是他在数里之外设置了一些预警装置,后来提前得知敌讯,否则后果难料。
到了天明时,正好路过一座小镇。赵不奂带着北冥翊走进小镇,在一家路边摊吃了早点,又去客栈开了一间房,叫小二打热水来给满身血污的北冥翊洗澡。北冥翊洗完澡,换上赵不奂刚买来的从内到外的全套衣裤,整个人都是焕然一新,真的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模样。
摸着这身质量上佳的衣裤,北冥翊不禁又想起了王正。若是王正还在,不可能自己穿着锦衣华衫,王正还是穿着杂役弟子朴素衣着的道理。心想:“我便乞求赵伯替阿正也买一套,也就是了。就算赵伯不肯给阿正买,我便把我这套让给阿正穿,那也是不打紧的。”
又想着王正这时是否已经轮回去了,却不知道是轮回去了哪里。
胡思乱想中,北冥翊随赵不奂又走出了小镇。一出小镇,赵不奂将北冥翊背到背上,展开绝顶轻功,继续赶路。
赵不奂不走官道,只拣荒僻无人的地方飞驰,便是绝无路径的所在也难不到他,背负着北冥翊,足尖轻点草木山石,也自成路径。长袖飘飘中,一座座险山峻岭已被甩在身后。北冥翊暗自好生羡慕。
至中午时,崔峻岭日夜兼程,再次回到敬魂门,都已物是人非。
山门前的“敬魂门”三字,也替换成了“崇魂派”。原来敬魂门中有天地魂识大阵,此阵不好迁走,所以崇魂派干脆就来了一个鹊巢鸠占。
中央广场上,所有的尸体血污已经被清理一空,正在树立一尊新的巫阳祖师雕像,伴随着醮祀祝祷的仪式,隆重神秘之极。
崔峻岭的身形化作一缕轻烟,施展开秘术,在门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四处游走,寻找东野鬼的线索。然后他循着东野鬼的足迹,从天地魂识大阵,至针石堂,再循着僻静小路来到后山,然后一直在山林间急速穿行。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已经感觉到东野鬼从这条路线逃走时,处境的凶险。
掠出几十里后,突然之间,崔峻岭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满脸的不可思议,纵然他有秘术在身,东野鬼的线索也自此完全断绝。他越发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因为具有这种鬼神莫测能力的人,实力恐怕根本不在他之下。
难道说,另有什么绝世高手同样盯上了东野鬼?斩断了他的所有痕迹?
他不知道,昨日何弃疗正是在这附近施展过时光之镜,霸道地抽取了附近所有的时光之力以及其中残存的影像,进行了时光的回溯,变相地也刮地三尺似的清理了一遍场地。
然后他循着鼻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继续向前,来到惨烈依旧的那块屠戮之地。
如果说时光之镜是横在他面前的一条大江,这块屠戮之地就是耸在他面前的一座险峰,只能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