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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唐纪(15)

李训拉住文宗的软轿,大声说:“我还没有上奏完,陛下不能入宫!”这时,金吾卫士已经登上含元殿,罗立言率领京兆府的巡逻士兵300多人从东边冲来,李孝本率领御史台随从两百多人从西边冲来,共同登上含元殿,斩杀宦官,宦官们被打得落花流水,大声喊冤,死伤了十几个人。

文宗的软轿蜿蜒向北进入宣政门,李训拉着软轿更加急迫地呼喊。文宗呵斥李训,宦官郗志荣挥拳用力将李训打倒在地。文宗的软轿进入宣政门,大门立刻关上,宦官们都高呼万岁。正在含元殿上朝的百官恐慌至极,四处逃跑。

李训知道大事不好,于是脱下自己的官服,换上随从官吏的绿色衣服,骑马逃走,并且在路上大声叫喊,说:“我有何罪,竟然遭到贬逐?”因此人们都没有怀疑。

宰相王涯、贾、舒元舆回到政事堂,共同讨论,说:“陛下不久就会派人打开延英殿,召集我们商议。”中书、门下两省的官员来询问王涯等人所为何事,三人都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各位先请回吧!”仇士良等宦官知道文宗参与了李训的谋划,愤怒至极,口不择言。文宗羞愧畏惧,不敢多言。仇士良等人命令左、右神策军副使刘泰伦、魏仲卿等人,分别率领500个禁兵,带着兵器从紫宸殿冲出去讨伐贼党。

王涯等正准备吃饭,官吏报告说:“有士兵冲出宫来,逢人就杀!”王涯等人赶紧落荒而逃。中书、门下两省和金吾卫的士兵,外加官吏1000多人争先恐后往外逃跑。过了一会儿,大门被关上,没有逃出去的600多人全都被杀死。

仇士良等人部署兵力,将各宫门关闭,搜查南衙各司衙门,捕捉乱党。各司的官吏卫士,以及正在里面买卖酒食的百姓商贾,共有1000多人,全部被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各司的大印、地图和户籍档案、衙门的帷幕及办公器具都被一抢而空。

仇士良等人又派遣左、右神策军各出动1000多名骑兵,出城追击逃跑的乱党,还派兵在京城里大肆搜捕。

舒元舆换了衣服,独自骑马从安化门逃出,被禁兵追上逮捕。

王涯徒步走到永昌里的茶馆,被禁兵抓了起来,押送到左神策军中。王涯当时已年过七旬,被戴上镣铐,实在无法忍受严刑逼供,于是屈打成招,声称与李训谋反,想拥立郑注为皇帝。

王璠回到长兴里自己家中,关闭大门,命令手下的卫兵严加看守。神策军将领到他的门口,大声呼喊,说:“王涯等人谋反,朝廷想让您让宰相,护军中尉鱼弘志派我们前来祝贺!”王璠大喜,出门相见。

神策军将领向前,再三向他表示祝贺,王璠这才得知上当了,流着泪跟随神策军将领离去。到了左神策军中,见到王涯,王璠说:“你自己谋反,为何要连累我?”

王涯说:“要不是你以前担任京兆尹的时候,向王守澄透露宋申锡诛除宦官的计划,怎么会有今天?”王璠低头不语。

神策军又在太平里逮捕了罗立言,以及王涯的家属仆人,都关押在左、右神策军中。户部员外郎李元皋是李训的远房表弟,李训其实并未任用他,但也被抓起来杀了。

前岭南节度使胡证是京城的富豪,禁军士兵想掠夺他的财物,就借口搜捕贾,闯进他家,将其子胡溵杀害。禁军又闯进左常侍罗让、詹事浑、翰林学士黎埴等人家中,将他们的资财一抢而空。京城里的无赖恶少也乘机报私仇,荼毒生灵,掠夺财物,互相殴斗;尘埃四起,遮天蔽日。

二十三日,文武百官进入朝中。直到太阳出来,大明宫右侧的建福门才开。只闻宫中命令说,每个人只能带一名随从进入。里面禁军手持刀枪,戒备森严。到了宣政门,门尚未打开。当时因为没有宰相和御史大夫率领,百官没有列队,一片混乱。

唐文宗亲临紫宸殿,问:“宰相为什么没来?”

仇士良说:“王涯等人谋反,已经拘禁在监狱里了。”然后呈上王涯的供词,文宗召左仆射令狐楚、右仆射郑覃等人上殿确认。

文宗悲愤至极,问令狐楚和郑覃说:“是王涯的笔迹吗?”

令狐、郑两人回答说:“是的!”

文宗说:“若真像你们所言,罪当处死!”于是让令狐楚和郑覃二人留在政事堂,帮忙处理朝政。又让令狐楚起草诏书,诏告天下。

令狐楚在叙述王涯、贾谋反情况的时候,言语浮泛,一点也不肯切,仇士良等人非常不满,因此没用令狐楚为宰相。

这时,仍旧有人在坊市中抢劫掠夺。朝廷命令左、右神策军将领杨镇、靳遂良等人各自率领500人,分别把守主要路口,杀掉了十几个人后乱况才平息下来。

贾换下官服,躲到百姓家里过了一夜。他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地方可以逃跑了,于是穿着丧服,骑驴到兴安门,说:“我是宰相贾,被小人陷害,你们可以逮捕我,送到左、右神策军去!”守门的卫士于是逮捕了他,送到右神策军中。

李孝本换上六品、七品官员穿的绿色官服,但依旧佩戴着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用的金带,以帽遮脸,独自骑马逃往凤翔,打算去投靠郑注。到了咸阳城西,被追兵追上,囚禁起来。

李训一向与终南山的僧人宗密关系很好,因此去投靠他。宗密打算替李训剃发,然后藏在寺院里,他的徒弟都觉得不妥。李训只好出山,意图逃奔凤翔,被周至镇遏使宋楚抓了起来,戴上镣铐,押送回京城。

走到昆明池,李训考虑到神策军后会被严刑逼供,就对押送他的人说:“抓住我的人一定可以得到荣华富贵。我听说禁军到处搜捕,他们一定会来夺走我,你们不如将我的首级送到京城!”押送他的人相信了,斩下他的首级,送往京城。

左神策军派遣300个士兵,以李训的首级引领王涯、王璠、罗立言和郭行余;右神策军派遣300个士兵,押着贾、舒元舆和李孝本,献祭于宗庙社稷;按着在东、西两市游街示众的惯例,命令百官过来围观;最后在京城独柳树下,把一干人众腰斩,并把首级挂在兴安门外示众。

李训等人的亲戚,无论亲疏老幼,全部被诛杀。妻女还活着的押入宫中,充作奴婢。围观的百姓都怨恨王涯增加茶叶税收,或大声辱骂,或朝他身上砸瓦片石块。

在这之前,郑注根据早先与李训说好的,率领亲兵500人已经从凤翔出发,到达扶风县。扶风县令韩辽因为得知了他们的阴谋,

没有迎接他们,携带县印和下属官吏士兵逃往武功。郑注得知李训失败的消息,于是又返回凤翔。

仇士良等人派人携带文宗的密敕,把它交给凤翔监军张仲清,下令让他讨伐郑注。张仲清疑惑惶恐,不知如何是好。押牙李叔和劝张仲清说:“我假借您的名义,以美言相劝,郑注一定会来,然后屏退他的亲兵,在坐席上把他杀了,就能马上平息这场动乱。”张仲清同意了,于是埋伏士兵等待郑注。

郑注仗着自己的兵力,所以未起疑心,径直进入凤翔城见张仲清。李叔和把郑注的亲兵引到门外,款待酒食,只有郑注和几个随从进入监军使院。郑注饮完茶,李叔和就拿出佩刀杀死了他,然后立刻关闭大门,诛杀了所有郑注的亲兵。

张仲清将文宗的密敕拿出来给将士们看。于是诛灭郑注家族,又一起诛杀了凤翔节度副使钱可复、节度判官卢简能、观察判官萧杰、掌书记卢弘茂等人及其党羽,共计1000余人。

唐武宗毁佛

唐武宗厌恶和尚、尼姑,认为他们就像蠹虫一样,浪费资源,打算让他们还俗。道士赵归真等人都极力劝阻。

唐武宗会昌五年(公元845年)七月,武宗下诏,首先将山野中的寺庙拆毁;上都长安和东都洛阳的左、右两街,各保留两座寺庙,每座保留僧人30名;民间各镇的节度使、观察使治所,以及同州、华州、商州、汝州各留一座佛寺,这些佛寺又被分为三个等级:上等的留30名僧人,中等的留10名僧人,下等的留5名僧人。

武宗还勒令其余的僧侣和尼姑及大秦穆护(摩尼教)、祅教僧侣全部还俗。命令官吏将不应保留的寺庙立即拆毁,并由朝廷派遣御史分别监督执行的情况。

没收寺庙全部资产,寺庙的建筑材料则拿来修理公家的馆舍和驿站的房屋,佛教的铜像、钟磬等器物熔化后,用来制造钱币。

八月,宰相李德裕等人向唐武宗上奏,说:“东都洛阳九庙有26座牌位,如今藏在太微宫的小屋里,请求用拆毁佛寺得来的木材修理太庙。”

初七,唐武宗下诏,向朝廷内外宣告佛教的弊端。在全国范围内拆除佛寺4600多座,勒令还俗的僧侣、尼姑共26万多人,大秦穆护(摩尼教)、祅教僧侣也有两千多人,同时拆除了4万多座大大小小的祠堂。

从寺院没收的田产有几千万顷、奴婢15万人。由礼部主客郎中管辖保留的僧人,不再隶属祠部郎中。朝廷百官都上表以示庆贺。

不久,又下诏命令东都只许保留20名僧人。各寺庙原来保留20名僧人的,现在减去10名;保留10人的减去3人;保留5人的全部减去,一个不留。

很多五台山的僧人都逃跑了,投奔幽州。李德裕召见幽州的进奏官,对他说:“你回去告诉节度使,五台山的僧人做将领,一定比不上幽州的将领,做士兵也一定比不上幽州的士兵。为何要为了得到一个可收留僧侣的虚名,而让众人议论纷纷?难道没有看见不久前,刘从谏招纳那些难以测度的闲人,最后是什么结果?”

幽州节度使张仲武于是拿两把刀封起来,送去给居庸关的守将,说:“如果有游僧进入幽州,就杀了他。”

主客郎中韦博认为毁佛的事情应该适可而止,李德裕于是对他怀恨在心,把他调了出去,贬为灵武节度副使。

剿灭刘稹

洺州刺史李恬是李石的堂兄。刘稹派军将贾群在太原找到李石,交给他一封李恬的信,信里写道:“刘稹愿带全族人臣服于李石,护奉刘从谏丧车归葬洛阳。”李石将贾群拘禁起来,把信交给朝廷。

李德裕对武宗说:“现在官军四面合击,每天都收到打胜仗的消息,贼军陷入困境,因此假装表示投降,希望以此缓和官军的攻势,来腾出休息的时间,再来进行反击。希望诏命李石这样给李恬回信:‘上一封信我没有敢交给朝廷。若刘稹真能悔过,就带全族反绑双手,在泽潞境上待罪,那我就亲自前往接受你们的投降,护送他们到长安。若他们不是真的投降,先换取官军退兵,再求李石说情,那我肯定不敢以一家百口人的性命为刘稹做担保。’请陛下下令各路军队,乘泽潞上下离心,加紧进攻讨伐,不过一个月,他们内部就会发生变化。”武宗答应了。

右拾遗崔碣上疏请求接受刘稹的投降。武宗一怒之下贬他为邓城令。

当初,刘沔打败回鹘,留下3000士兵在横水栅驻扎;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上表请求为榆社增兵,诏命河东军派兵两千赶往榆社。这时河东已没有可以调遣的兵力,仓库守员和工匠都被征发入伍,李石派都将杨弁率领从横水调来的1500名戍卒前往。十二月二十八日,横水戍卒来到太原。

以前军士出征,每人给绢二匹。刘沔调任的时候,带走了府库中所有的财物,新任节度使李石刚来,府库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好把自己的绢拿出来分发,每人只分得一匹。这时已近年末,军士要求过了正月初一再走,监军吕义忠多次用文牒让士兵们出征,杨弁因为将士们积怨在心,又知道太原城守备空虚,乘机作乱。

唐武宗会昌四年(公元844年)正月初一,杨弁率乱兵抢夺市坊百姓的财物,并杀死都头梁季叶,李石逃往汾州。杨弁占据军府,放出了被拘禁的贾群,派自己的侄子与他到刘稹那里,相约为兄弟。刘稹十分欢喜。

石会关的守将杨珍闻知太原兵乱,便归顺于刘稹。

四日,吕义忠派使者报告情况,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原和泽潞无须再用兵了。王宰对武宗说:“游弈将得到刘稹的表请,我前些日子派人到泽潞,发现乱贼有投降朝廷的意愿,若能让他们投降,请求降下诏命!”

李德裕对武宗说:“王宰擅自接受刘稹的上表,也不向陛下通报一声就私自派人到泽潞,看王宰的意思好像要擅自决定招抚这件事。以前韩信破田横李靖擒颉利,都是打着招降的借口,偷偷派兵掩袭而获成功。与其让王宰推行诚信,不如宣扬朝廷的威命。建立奇功,就在今日,一定不能因太原有小小的骚乱就失良机。希望立刻派供奉官到行营,督促王宰进兵,攻其不备。贼兵必须率领全族反绑双手,才能接受投降。还要加派供奉官到晋绛行营,秘密通知石雄,如果王宰接受刘稹的投降,那么石雄就丧失了获取功劳的机会。石雄在即将成功的时刻,必须自己获取奇功,不要错失由自己把握的机会。”

这时,李石已经到了晋州,武宗下诏让他回太原。七日,下令让王逢留下全部太原兵防守榆社,率易定军1000骑兵、宣武兖海3000步兵讨伐杨弁;又下诏让王元逵派步、骑兵5000人从土门进攻,与王逢的军队接应。

忻州刺史李丕奏报:“杨弁派使者前来游说,我已经杀死了那个使者,同时还切断了杨弁北出的道路,然后就派士兵进军讨伐。”

十七日,武宗和宰相商议太原的事情,李德裕说:“如今太原兵都被调去外边了,在城里作乱的只有1000多人,各州镇肯定无人响应。这样不出几日就可以平定,只是应该赶快诏命王逢进军到太原城下,乱兵一定会有愿意投降的。”

武宗派中使马元实到太原带去口谕,向他们说明去留的利弊,同时刺探一下乱兵实力的强弱。

杨弁和马元实痛痛快快地喝了三日酒,还贿赂他。二十四日,马元实从太原回来,武宗派他与宰相们讨论,马元实在众人面前十分得意,说:“你们必须早点给他一个节度使!”

李德裕问道:“为何?”

马元实说:“从牙门到柳子列,曳地光明甲的军队遍布山野,怎么能打败他们?”

李德裕说:“李石正出于太原兵力不足,才征发横水的戍卒到榆社。府库中的兵甲被刘沔洗劫一空,杨弁如何能在短时间内组织起这么多军队?”

马元实说:“太原人劲悍,谁都可以被征发充军,这些人是杨弁招募来的。”

李德裕说:“征兵得要财物,李石只因欠了军士一匹绢,无从觅求,才导致兵变,杨弁的货财从何而来?”

马元实无言以对。李德裕说:“即使他的军队再强大,也一定要把这个贼杀死。”接着向武宗讲明:“一定不能饶了杨弁这个小毛贼。如国力达不到,宁可先不追究刘稹。”

戍守在榆社的太原兵听到朝廷命令外地军队攻取太原,担心破城后妻子儿女会被危害,便拥护监军吕义忠独自攻打太原。

二十八日,吕义忠攻克太原,活捉了杨弁,将乱兵全部消灭。

三月四日,武宗任命李石为太子少傅、分司,任命河中节度使崔元式为河东节度使,石雄为河中节度使。

三月六日,石雄攻下良马等三寨一堡。

三月八日,太原将杨弁及其同党54人羁押,都在狗脊岭斩首。

三月十九日,李德裕对武宗说:“事情发展至此,有部分原因是受到外界刺激:陛下命王宰经魏博赶赴磁州,何弘敬被迫出征;派外地兵攻太原,而榆社戍卒率先讨伐杨弁。现在王宰一直不进兵,请改派刘沔镇守河阳,再令他率领两千义成军精兵直攻万善,与王宰离得这么近,如果王宰理解朝廷的意图,一定会出兵反击。如王宰进兵,刘沔带领重兵在他的后方,也能壮大声势。”

二十五日,武宗任命义成节度使刘沔为河阳节度使。王逢击败昭义将领康良佺,康良佺放弃石会关退屯鼓腰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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