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心头一急,一下乱了方寸,被碧镯几剑压得透不过气来。他一咬牙反守为攻,手捏剑诀,一招“倦鸟归林”卷起千层雪浪朝碧镯逼去。
碧镯邪邪一笑,将花千骨朝身前一送,去挡白子画的剑招。白子画剑已用老,收势不及,眼看小骨就要被笼在剑招之下,情急间不得不挺身将她搂在怀里,露出整个后背去挡那冰刀箭雨。
“嗤嗤”白子画虽凭借巧妙的轻功,躲过了大部分的冰箭,但仍有两支没胸而入,白衣顿时染血。他闷哼一声,横霜脱手,抱着小骨就地一个翻滚,落下时仍小心地把她护在怀里,不忍她受一点伤害。
花千骨无措地摸着他血流如注的伤口,哭道:“师父,很疼?”
白子画勉力微笑道:“不疼,师父没事。”这一番打斗下来,早已不堪重负,刚才提着一口气快攻快打,现在一停下来,只觉得全身像被碾压过一样,都已分辨不出哪里痛楚。只觉每吸一口气,都像是有无数尖利的刀锋在胸肺处划过,辛苦异常。
他面上已现冷汗,轻喘着凑到花千骨耳边,仍像平时哄她时那般小声道:“这蛇妖可狡猾啦,等下小骨先跑,跑到前面秘林里有棵长了七重分杈的小桃树,就在树下躲着别动。等……等师父抓了蛇妖,就来找你好不好?”
花千骨摇头,“不要,小骨害怕,师父陪小骨一起去。”
“听话。师父……”他话没说完,碧镯已经游到身前,她料白子画已无力再斗,索性化了真身,高高扬起蛇尾,朝两人扫去。白子画一把抓起花千骨丢了出去,喊声“快跑!”,自己则结结实实挨了一尾。
这碧镯真身是一条碧麟巨蟒,一尾巴扫下来足有千钧之力。白子画顿觉胸口火烧火燎,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未及多想,巨蟒又是一尾砸下,白子画凝起全身功力,硬生生接了它这一下,胸口又是巨震。他全身麻木,只是凭着意念苦苦支持下去,期待小骨能听懂他的话,快快跑进伏羲阵中。
又咬牙挺了五六下,他只觉手臂越来越沉,几乎连连接招的力气都没有了,索性便不再抵挡,使出浑身力气死死掐住碧镯的咽喉,端的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一身白衣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白子画无暇多想,只愿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让小骨早点躲进伏羲阵中便好。
不知道小骨跑了多远?他努力将视线聚焦,期待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已经看不到她。突然,眼前碧镯双目圆瞪,嘴角流出一道蓝紫色的血液,就这么莫名其妙倒了下去。
巨蟒轰然倒下,露出身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师父,师父!”花千骨举着横霜剑,全身颤抖。碧镯的七寸竟被她一剑斩断!
白子画强忍住身上钻心剧痛,奋力挪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语声哽咽:“小骨,你怎么又回来了?”
“师父不要死,我不要师父死!”花千骨语无伦次,抱着他的脖子大哭:“大蛇要吃师父,小骨……呜呜,小骨不要师父死!”
白子画任由她将眼泪鼻涕全都蹭到自己脸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他冰凉的鼻尖抵着她柔嫩的小脸,被眼泪一点点***,感觉自己也跟着一点点温暖起来,嘴角尝到了带着咸味的清甜——
那是她的眼泪。
她为他流泪,哭着说不能没有师父,她为他去而复返,勇敢地举剑救了他的命。
谁说他的小骨不懂事?
谁说他所做的一切,只有付出没回报?
他紧紧地,狂热而怜惜地拥抱住她,紧贴住她沾满泪水的小脸,久久舍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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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画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个梦荒诞却又美好。他好像回到了长留,但这次他不是尊上,只是一名普通弟子,而小骨成了摩严的女儿。他们仍是相爱了,可摩严却为了仙魔两届的和解,逼着小骨去嫁给杀阡陌。两人抵死不从,被双双逐出师门,剔去仙身,放逐到人间,成了一对普通的凡人眷侣。婚后生活平淡却温馨,他们生了两儿一女,子孙同堂,活到八十岁才相携离世。
他在梦里笑出了声。
如果是真的多好。即便在梦里,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他永远都是白子画,不可推卸的长留尊上。
不过,能梦一梦,也是好的。
醒来已是三天以后。白依依一看到他睁开眼睛,立刻哭天抢地,大声控诉第二天早上,当她在秘林发现相拥沉睡的两人时,心里是多么害怕焦急忧伤懊悔。她严厉指责白子画为什么一个散步,能散到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比死人多口气。
“尊上!”白依依用力吸着鼻子,气势凌人地大声道:“你有想过依依心里会多担心吗?我找了你们整整一夜!我第二天在秘林里找到你们的时候,你浑身是血,倒在那里,连呼吸都几乎没有!我把小花姐姐叫醒,她一醒过来就抱着我哭,说你死了!你知道我快被你们两个吓死了吗?”
白子画暗暗苦笑。这丫头现在也越来越厉害了,再下去又是第二个幽若。他没力气说话,只能小小声地轻轻咳嗽,可还是牵到了胸口伤处,疼得一阵战栗。
看他皱眉强忍的样子,白依依终于停止了唠叨,紧张道:“尊上,很痛么?”
“没有。”白子画咬牙,努力微笑道:“我很好,小骨呢?”
白依依又是劈头盖脸一顿牢骚:“小花姐姐在房里睡着呢。尊上,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回来以后一直说害怕,晚上天天做噩梦,白天又睡不醒。哎哎,尊上你干什么?你不可以起来!”
白子画不理她,挣扎着坐起来,可光做完这些就已经气喘力竭,他眼前几乎是全黑的,一点都看不见,手脚绵软,力气完全被抽空。他歇了一阵,仍是没有好转,无奈道:“依依,来扶我一把。”
白依依抽抽噎噎道:“尊上,不要。你伤得这么重,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你去给小花姐姐喂血了。”
白子画一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你越来越虚弱,腕上伤口又老是好不了。”她哭道:“要不用依依的血吧,依依身体好,血又多。”
白子画苦笑道:“依依是好孩子,可是你的血没用。听我说,我昏迷已经好几天了,再不去喂小骨,她也会撑不住的。你放心,我只喂一点点,不会有事的。”
一个压抑了怒气的声音赫然在门外响起:“早知道你这么想死,当初真该让你死了算了!也免得你一次次把我们长留的脸丢光!”
白子画勃然变色,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