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火虎(1)王须一从熊耳山出走方才两日,便遇到了铩羽而归的奎木狼三人。
因为娄金狗胸腹皆受重创,不能骑乘,奎木狼只好抻开一张绳网,将四角分别绑在黄毛驳和自己坐骑的首尾,搭作吊床,让娄金狗躺卧其中,沿官道步行。
虽然份属同门,但是青龙使座下弟子向来与白虎使的门徒不和。遥见奎木狼三兄弟如此狼狈,尾火虎立刻策动座下的异兽,自空中落下,飞抵他们身边,开口嘲讽道:“三位师弟在此闲庭信步,优哉游哉,想必是大胜而归吧。诶?狗孩还给自己编了张吊床,真是好有情趣呦”。
奎木狼的青皮脸本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此刻更是冷若寒霜。受宗禁所制,不可与同门私斗,奎木狼只好别过脸去,不与尾火虎多言。
昴日鸡倒是不急不恼,上前拱手施礼,“二师哥被青要山门人伏击,身受重伤,不能与王师兄见礼。我与大师兄为保周全,只能缓步慢行,护送二师哥回归宗门,再作打算”。
“这么说,你们是败在了青要山的道士手里,那还不算太丢脸,至少大家都是修行之人,尔等武备荒持,技不如人罢了。若是被区区几个凡人赶跑,咱们宗门的脸可要往哪搁啊”,尾火虎继续揶揄道。
“水猴子呢?他不是与你们一道去的丰州,莫不是折在了阵中?哎呀呀呀,那咱们的小师妹可要伤心了”,尾火虎以右拳拳背击打着左手掌心,装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七师弟水性了得,正藏身于兆水之下,监视着楚军动向,以待来日”,昴日鸡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尾火虎的连番讽刺而生出丝毫愠怒,“不知王师兄此番下山,又是所为何事?”。
未待尾火虎作答,自半空中传来几声短促的野兽嚎叫,似犬吠又像虎啸。四人不禁闻声辨位,转向怪叫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头红毛四足凶焰滔滔的妖魔(2)从天边凌空飞扑而来,由远而近。奎木狼等人饱经战阵的骑兽居然被其凶势所惊扰,烦乱躁动起来。
尾火虎将右手食指弓起,放入嘴里,吹响唿哨。尖锐的哨声引起了妖兽的注意,它立刻调整了前进的方向,落往地面。
妖兽体壮如牛犊,却长着一颗虎头,赤红如血的浓厚皮毛上,条条黑色虎纹清晰可见。妖兽背脊上的九根骨刺高高竖起,闪烁着乌光,肩胛耸立,仿佛有一对肉翅要从中长出,竟然是一头尚未成年的吃人凶兽穷奇(3)。
穷奇着地后,立刻扑向尾火虎,将他推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四排匕首般锋利的犬齿和生满肉刺的蓝色舌头。尾火虎大声惨叫,而后声音逐渐减小,让人不禁以为他已命丧妖兽之口,却突然又爆发出响亮的笑声来。
奎木狼与昴日鸡面面相觑,早听闻尾火虎降服了一头幼年穷奇,却想不到这头赫赫凶名的妖兽居然会在他的怀里钻挠挤蹭,耳鬓厮磨,如同家犬与主人嬉闹一般。
“好了好了,小虎不要闹了”,尾火虎用力推开穷奇,站了起来,左手抓住穷奇背后最长的一根骨刺,将它牢牢按住。
“小虎?你居然还给这畜生取了名字”,奎木狼双瞳上翻,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当然,它不但有名字,而且还有姓氏”,尾火虎洋洋得意地答道:“跟我姓王”。
仿佛是听懂了奎木狼的话,小穷奇面露凶相,龇牙咧嘴,作势欲扑,倒逼得奎木狼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尾火虎放声大笑,挤眉弄眼地看向握紧兵器的奎木狼,“放心,我家小虎不吃自己人”。
奎木狼遭他连番奚落,心中更是恼怒,语带不悦,朝昴日鸡说道:“懒与这厮聒噪,咱们走”,言毕,牵动驺虞,独自向前走去。
昴日鸡朝尾火虎拱手施礼,准备随奎木狼继续东进,却被尾火虎拦下,“戴师弟刚才问我因何事下山,我还未曾告知,不必这么着急走”。
昴日鸡停下脚步,说道:“我还以为王师兄不便回答,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来来来,我见你中正平和,不像某些人目高于顶,惹人生气,便告诉你这桩大买卖”,尾火虎看向左右,仿佛是在防备别人偷听,“我此次下山是要前往庆国,箕水豹(4)和井木犴(5)两位师弟已然先行抵达,我因抚养小虎耽搁了一段时间,此时才能前去与他二人会和。”。
尾火虎摸了摸正在他腰身上磨蹭的赤色虎头,继续说道:“戴师弟可否听说过虢国重宝离火蛇环?”。
“自然听过”,昴日鸡回答道:“不过,据传此宝已于四十九年前被桓公三弟长暑公子带入药王冢,随他一并失陷其中,再未现世”。
“你说的没错,虢国便是因为失却重宝,才沦落到七国末流,国祚日衰”,尾火虎接话道,“不然,离火蛇环一出,勾动地火天雷,雁楚二国何敢生出瓜分丰州的妄想,你们四兄弟也不至于让宗门失望”。
“此事跟王师兄西去庆国有何关系?”,昴日鸡脸带疑惑,并未去计较尾火虎的屡次讽刺。
尾火虎咧嘴一笑,偏过脑袋,贴近昴日鸡,压低声音道:“药王冢又要出世了”。
“药王冢又要重现江湖?”,昴日鸡听罢,只觉得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背后生出了一阵凉意,沿脊柱直冲后脑,“难怪近期各大仙门都派出核心弟子下山,传说连一些自仙魔决战后就已绝迹江湖百年的隐修都重开了山门”。
“药王冢内藏有地仙之祖的全部道法典籍,更有取之不尽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兼之,数次出世引来的殉道者遗落其中的兵器宝物”,尾火虎脸上露出艳羡的神色,“各大门派自然都想要分上一杯羹”。
“王师兄难道就不怕也如前人一般,陷落其中,身遭死劫?”,昴日鸡并未因他一番花言巧语便动摇心智,冷静地反问道。
“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抗命,以一己之力搏击自然,岂会受制于生死”,尾火虎不以为意,侃侃而谈,“戴师弟心思缜密,修为也不弱于白虎使座下任何一位弟子,所以我才想算上你一份。师弟,可愿同往?”。
“兹事体大,戴茂不能随口承诺,且师命在身,我也不敢擅离职守”,昴日鸡拱手示歉,婉拒了尾火虎的邀请。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你不去也就罢了,切记不可将此消息告知他人,来抢我的功劳”,见昴日鸡托言拒绝,尾火虎自然心中不悦,又嘲讽道:“白虎使器量狭窄,教出来的弟子也各个胸无大志”。
昴日鸡脸色转冷,终于流露出恼怒的神色,抬高声调道:“我等学艺不精,被师兄教训一番,也份属应当。但你我的师尊,皆是经天纬地之大能,我辈之典范,王师兄怎可妄加评判”。
尾火虎冷哼了一声,似对昴日鸡所言不屑一顾,小穷奇也狗仗人势般龇牙逞凶。
昴日鸡便不再多言,攀上停落在旁的灭蒙鸟背,拍了拍它的脖子。灭蒙鸟两只宽阔的青色双翼扇动,产生的下击暴流托起它升向高空,朝奎木狼的方向追去。
尾火虎抚摸着小穷奇颈后的骨刺,目送昴日鸡远去,直到他在空中化作一个黑点,方才转过身子,走向自己的坐骑。
因为害怕小穷奇,这头矔舒(6)一直立于三丈之外,见主人召唤,才不情不愿地挪动四蹄,朝尾火虎靠近。
穷奇围着矔舒的四蹄转着圈,三角形的黑鼻子抽动着,仔细吸嗅。矔舒紧张得踢踏着地面,双耳抽搐,如果不是尾火虎拉住了它的缰绳,只怕此刻已经撒蹄逃走。
尾火虎攀上马背,操纵矔舒腾空而起,小穷奇也无翅而飞,四爪踏空,如履平地,跑在他的前方。
王须一终于收起了浮于脸上的嘲弄表情,他知道戴茂已然心动,所以才会故作恼怒,不对其提出的封口要求作出回应。药王冢即将出世的消息必定会散播出去,引来更多垂涎秘典籍宝物的修士。
“祭品越多,神恩越厚”,尾火虎扬起马鞭,抽在矔舒的屁股上,催动它加速奔跑,直奔庆国而去。
(1)尾火虎:东方苍天第六宿。本名王须一,单手使一把九环鬼头刀,腰间缠着法宝虎尾鞭。
(2)妖魔:是智力更高,更擅长修炼的妖兽。如果修炼日久,也可化生人形。
(3)穷奇:牛身虎首,赤肤黑纹,背后长着豪猪般的倒刺,难以被降服,更不可能被人所骑乘,是非常厉害的妖兽。
(4)箕水豹:东北变天第七宿。姓王,名操。
(5)井木犴:西南朱天第一宿。姓代,名景,使一对短戟,袖中藏有法宝番天印。
(6)矔舒:额生独角的类马异兽,性格温顺,不惧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