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微笑着道:“郑姑娘天性纯善,天真烂漫,正是极其难得的心性。况且,晚生承蒙郑姑娘搭救,心存感激,绝对不会在意。老媪也不要以尊客称呼,我叫茅山,您直叫我名字便好。”
郑媪笑道:“茅公子真是位实诚人。”她伸手指指院外的竹林,道:“茅公子也看到了,这一片竹林占地几十亩,除了五里地外山下的古灵村,整个山头便只有我们这一户人家。老媪先夫早已不在红尘几十年,小符又是个苦命的孩子,父母早丧,因此家中只有我孤儿寡母两人相伴。这山间竹林茂密,禽兽诸多,经常有远村的猎人在林间设下陷阱、捕兽夹,小符那孩子性子野,经常关她不住一个人乱跑,老媪担心她一不小心被猎人当了野兽误伤,所以方有刚才所言。”
茅山想到郑小符那副跳脱的性子,失笑道:“老媪所言在理。”这样过于活泼的小姑娘,是该好好关在家中才是。
郑小符端了一个茶盘过来,将两杯热茶端给郑媪与茅山,笑着问:“你们两人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猪头哥哥脸上的笑,可瞒不过小符的眼睛!”
郑媪听到郑小符对茅山的称呼,伸手狠狠敲了郑小符头顶一个栗子:“小符,不得无礼,快快跟茅公子道歉!”
茅山摆摆手示意不在意,端起茶盏入口。
郑小符不满自己被教训,她伸手指着堂屋中央,道:“奶奶,我又没有说错,您看,他是不是长得跟咱家案上那只猪头一模一样!”
茅山当下一个趔趄,将口中的茶全喷了出去。
茅山抬头,果然就见郑家堂屋前的案上摆放着三盘贡品,正中央大盘子里的,可不就是一只被褪了毛,睁大双眼的肥猪头吗?那只猪头被火燎了毛,鼻子高挺,皮肤惨白着,宽厚的大耳朵耷拉着,两只眼珠子里都是无辜。
说不得,还真的有点像,小符这孩子没瞎说。郑媪努力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伸手捂住嘴轻轻遮掩。
茅山眨眨眼,与大猪头大眼瞪小眼。
就此,茅山在竹寮住了下来,安心休养。
他从郑小符口中得知,郑家阿媪年轻时习得一手好医术,经常替山下的村民看病,免收医药费,深得村民们的爱戴。茅山在郑家住着的这几日,就亲见好几拨村民前来求治问药,郑媪都一一热情相待,打点的众村民是满意而归。而且村民都知道感恩,经常有村里的村民上山砍柴,顺手就替郑家砍好两捆柴火堆好,或留下两串山菇、一只山鸡做谢礼。
茅山忍不住揶揄:“看来这古灵村中的村民,邻里之间也都是互帮互助的,倒不像是恶民。为何那日却独独那般对待我?可真是将我揍的不轻!”
郑小符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她递给茅山一个果子,也蹲在茅山身边,咔嚓咔嚓一口一口啃得欢快。
茅山看她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儿,端的是享受,也擦擦果子咬了一口:嗯,真甜!
“小符,你知道村中家家户户供奉的,那是个什么来头吗?”这几日茅山与郑小符相处甚欢,他想着小符是本村人,少不得向她请教一番。
郑小符口中含着果子仔细想了想,歪头道:“家家户户供奉什么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不过,我家里以前倒是供奉着一张画像,喏,就是你猪头兄弟那里!”
郑小符伸手去指,茅山顺着她的手去看,正是堂屋供桌的位置,他微微皱眉:记得我刚来那日,这贡品所供的墙上,隐约是有一副画像来着。这几日为何就不见了?难道......
茅山凑到郑小符身边,问她:“画像是被阿媪收起来了吗?小符,画像上画的是何人?”
“是我的爷爷还有爹爹娘亲啊!”
茅山听了点点头,供奉已逝之人的画像,倒是很正常,许是自己想多了吧!可是,郑媪平白无故为何将画像收起来了呢?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茅山心里有了疑问,就再也放不下。
晚间在饭桌上,他再见到郑媪时,就觉得郑媪眼神间躲躲闪闪,似乎不敢与自己对视。茅山不由得又将疑心提起。
饭毕,三人各自熄了灯回房休息。
因着茅山的到来,郑媪腾出了一间屋子给他,自己与郑小符挤到一间。待上了床,郑媪躺在床榻上,她侧头看看身边闭了眼,已经进入香甜梦乡的孙女儿,不由得想起白天郑小符跟她讲的话。
小符说茅公子曾打听堂屋中那张画像的事。
当时小符是浑不在意的随口说出来,当一件鸡毛蒜皮的琐事来谈的,可听到郑媪的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莫非,这茅公子发现什么了?
郑媪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她索性睁开眼,心里下了一个决定。郑媪借着窗外洒下的银白的月光,蹑手蹑脚的起身,套好衣服,她回头看一眼榻上睡得正香甜的小符,推开房门轻轻走出去。
隔壁房间,茅山突然睁开眼,他凝神凝气的竖起耳朵,隐隐听到一丝动静,他心下了然:终于有动作了。他霍然起身,毫无动静的穿好衣服,闪身到门边,侧耳倾听。
茅山听到隔壁房门开合的声音,一个轻巧的步伐迈在屋中地板上,悉悉索索的从堂屋一直穿到门边,然后吱嘎一声,是堂屋门被打开的声音,再然后,屋门被轻轻关上,那个脚步声离去。
茅山耐心的等脚步声声音散去,才轻轻打开房门,顺着刚才的动静,走到堂屋门外。
今夜月色十分皎洁,院中事物被月色映照的格外明显,茅山快速闪身而出,将堂屋门按原样关好,然后动动耳朵,顺着那道轻微的脚步声而去。
郑媪离开堂屋走到一侧的偏室,那里没住人,堆着柴火、破旧衣物等杂物。郑媪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打亮,举着油灯,慢慢翻腾着那堆杂物,很快从下面露出一个红漆箱子。
郑媪放下油灯蹲下身子,小心的将红漆箱子上的尘土擦去,箱子上有一个小锁,郑媪颤抖着手取出钥匙打开锁,将箱盖打开。箱子底部静静的躺着一套衣服,衣服上面,是一个卷轴。
郑媪将卷轴抱在怀里,又伸手轻轻摩挲着那套老旧的衣服,满眼都是不舍:“郑郎啊,我也是为了保护小符,你不会怪我吧?”
郑媪将画轴和衣服抱在怀里紧紧搂着,眼角慢慢流出热泪,半晌之后,她伸出手背抹抹眼睛,将画轴与衣服原样摆好,站起身拿起油灯,举着油灯慢慢倾倒。
茅山扒着窗沿,将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道一声不好,连忙从脚边捡起一个石子向里面掷去。
石子儿将郑媪手中的油灯打翻,灯火没有浇到箱中,却泼到那堆柴火上,火苗极速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燃起了大火。
茅山迅速进去将郑媪拉了出来,顺手还带出了那卷画轴。
郑媪抖索着身体,看到茅山就是一惊,她跌到地上,颤颤巍巍指着他,道:“你...你一直跟踪我?”
茅山来不及解释,他将手里的卷轴摊开,细细一看,回头对郑媪道:“这画中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