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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垒土毫末(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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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长时间的课业和功法修习之后,一转眼,半年一度的道家羽试终于再度开考。庆山和一鸣已摩拳擦掌多日,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内心自是兴奋不已,且自信满满。未料想,晨练后与主持道长元静道人一席浅谈,便叫二人的心情顿时跌至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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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在告知二人此次依制,只能参加二级羽试之后,元静道人援引《孟子·离娄》中的语句,教导二人循规守矩,方可成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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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可乎?”

眼见二人面露不悦,元静道人复又多上一句,以示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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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一鸣,不假思索,便回了个干脆。自以为熟记书文,却是令在场的主持和师兄都很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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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静道人当即倒持浮尘,就往一鸣脑门上敲打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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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皆尧也,可乎?”

庆山小声补上一句,却是因为提醒晚了一步,才略显歉疚的看了一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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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为人治世之理,便是不分释、道、儒,博采众长,鉴而行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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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学之道,需融会贯通,学以致用。不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尔等切记。”

“是,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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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娄》、《徐无鬼》,此二篇皆出自儒家‘四书’之一的《孟子》。你二人下去,各抄写十遍,明日呈上。”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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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静道人走后,留在原地的一鸣就问起身边的庆山:

“师兄,直接参加三级羽试,不一直都是你想要的嘛?今天怎么如此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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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鸣这么一问,庆山倒是心中一紧,马上想起头人经常嘱咐自己,要牢记复国之志,时刻隐忍,低调处世的话来。对于自己的这个秘密,即使是面对一鸣,这个天真无邪的结拜兄弟,庆山也始终无法直言相告。庆山一转念,便只好正儿八经地学着主持道长的架势,对一鸣开始了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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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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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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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鸣跟着自己,你半句,我半句的说着。庆山于是停了累述,抿了抿嘴,复又讲道:

“一鸣,既然循序渐进,扎实学问的道理你都懂,那还问这些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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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明白了。多谢师兄点化。哈哈。”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全力以赴,让主持和师兄弟们都好好看看,究竟咱们够不够参加三级羽试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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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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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信心的庆山和一鸣,自元静道人的别院外经过,正巧被屋里落座议事的“秋白二圣”之一的慕容秋和南宫世家的族长南宫玉看见。二人刚来不久,正与元静道长商议二人分别从建初古寺和丞相府带回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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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和一鸣,二人的课业如何?”

慕容秋停下,向元静道人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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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功法课业都处上游,此次依制没让他俩直接越级参与三级羽试,方才还有些抵触,不过一番劝导之下,现已平复。以二人现在的水平,二级羽试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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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毕竟是布凡道长推荐来的弟子。比一般弟子总归是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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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顽劣一些,呵呵。”

“呵呵。……”

慕容秋说到一半,被元静道人接了过去。话锋急转,引得二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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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鬼点子多了些,好在心术都正,也勤勉刻苦。将来,必能有一番成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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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布凡道长的徒弟。素闻布凡道长武艺精湛,道法高深。前几日有幸讨教一二,果然不是徒有其表,浪得虚名。”

南宫玉补上一句,言语间多是仰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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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清茅山一派高道辈出,延至吾辈,布凡师兄则当仁不让。茅山第一,非他莫属。”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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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此次应邀前往建初寺与守意方丈一会。所为的正是即将进行的佛门灵童甄选一事。”

“方丈坦言,甄选仪制乃佛门盛世,经各方协力,如今已万事俱备。只是越国覆灭,闽国将亡,之前来寺内的诸位闽越高僧,受战事牵连,如今已无归所。加之唐王下令肃清境内逆反残余,两国旧民更是首当其冲。”

“此次邀我前去,便是想借道家之力,商议如何妥善安置这些所谓的‘敌国人士’,确保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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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此次唐军攻越伐闽,颇为顺利。几场硬仗之后,便势如破竹。如今闽国已是囊中之物。唐王此刻,正是意得志满,不可一世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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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又有冯兖之流,拍马溜须,障壁耳目。虽有丞相韩熙文这样直谏不讳的老臣仍在坚守,如今朝中却满是乌烟瘴气,其力单势微,恐怕也只能是杯水车薪,独木难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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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今日被丞相邀至府上,所议之事也无外乎当今朝局乱象。”

“朝臣议政,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我这一官半职都是虚衔,却也被请了过去,着实叫人有些意外。几位重臣针砭时弊之际更是激奋,甚至妄言想借由江湖势力介入,拨乱反正。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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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风日下,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言行难免过激,情有可原。只是眼下情势一片大好,君上居功自傲,臣下纵情声色。又有谁还会理会这履下春冰,系巢之苇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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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巢之下,不得完卵。’如今国势正盛,颓势未显,朝中上下,势必歌功颂德之声鼎沸,此时冒谏直言,多半适得其反。如今之计,易暂避锋芒,未雨绸缪,养精蓄锐,以待时机。即便他日回天乏术,至少也可从容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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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南宫玉说完,旋即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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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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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时至月中。庆山和一鸣全力以赴之下,顺利通过了二级羽试的考核,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二级羽服。少年稚趣,一时得意。二人便穿戴上身,迫不及待的步出道观,要去街上好好显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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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观门,二人便将步幅放缓,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身后自腰系垂下的两根绸带,随着二人夸张的姿态,随风摇摆着。阳光明媚,庆山和一鸣脸上也都是满面红光,得意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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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二人四处招摇了没多久,就回过神来。今日街道之上,虽无异样,却是游人稀稀落落,人单影只。少了众目睽睽的围观注目,二人本是美滋滋的心里面,顿时有些失落。一打听,才知道,就在今日,就在建初古寺之内,正在举行百年一遇的佛门盛会,灵童甄选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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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国崇佛,由来已久,城中百姓自然万人空巷,全都挤去古寺观摩盛况去了。庆山跟一鸣面面相觑,便也结伴前往,一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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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位于国都金陵另一处的建初古寺内外,早已人满为患。穿过外围摩肩接踵的人群,绕进内院,同样挤满了达官显贵,皇亲国戚。继续往里,直至大雄宝殿殿外,全是里三层外三层,重兵把守的宫禁内外。而大殿之内,佛祖圣坛之前,临时搭建的仅容三人同时站立的宝帐之内,便是此次灵童甄选仪式所需要用到,内含金签的紫金七宝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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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众僧诵经之际,身着烈祖赐赠的紫金袈裟的方丈守意禅师,正与道树,法镜两位师兄,以及其他寺院前来参拜的诸多高僧大德一起,跪叩于佛祖圣像之前。并由诸多班首,僧值共同协助,遵循古制,践行仪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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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仪式拢长繁琐,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况且民众笃信,十分虔诚,于是殿外围观者,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黎民百姓,无不秩序井然。唐王身居殿外宝帐之中,观摩殿内仪轨全程,亦是十分专注,目不转睛。倒是身旁赐座的砚卿冯兖,但觉乏味,有些坐立不安。却是碍于颜面,不得发作。眼见唐王正襟危坐,便也无从啖食瓜果,闲聊解闷,只得强作精神,继续默不作声,恭敬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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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已近两个多时辰的仪式,仍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着。日过正午,正值午膳时分。僧人持午之制,由来已久。寺内上下,却是因为唐王恭侍殿外,并无用膳之意,而使得在场众臣民无一例外,只得继续饥肠辘辘地叩拜诵经,恭候甄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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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持续演奏的法乐停止。唐王定睛远眺,只见身着华服锦衣的方丈守意,及道树,法镜三位高僧,一起步入宝帐,随后放下幕帘,终于开始了灵童甄选的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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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围观等候的皇宫贵族,富贾豪绅,及黎民百姓,个个屏息凝神,翘首以盼。而帷帐之内,围绕着自身发光的七宝鉴瓶,三位高僧各持一手,共举宝瓶,口念密咒,开始晃动瓶身,搅动其中所函金签。只听得,清脆宝音弥散而出,穿墙绕梁,广传四方。场内外,无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无不默诵佛经,叩拜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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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持续多时之后,帐内传出的清脆灵音,戛然而止。随后,悄然蔓延开来的死寂,淹没了殿内殿外,不仅是整座寺院重回静谧,悄无声息;就连院墙之外,周围人满为患的大街小巷里,时间也仿佛凝滞一般,变得鸦雀无声。方圆之内,俨然成了一潭死水,万籁俱寂,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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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当空,骄阳正烈。几个当值的护卫手持长戟,正立良久,不免口干舌燥。秉持威武之姿多时,终于忍不住扭了扭被领口勒紧的脖子,试着寻些转瞬即逝的错觉,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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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大帐之内,端坐良久的唐王终于也把持不住,隐蔽的对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之下,侍女赶忙从果盘之中,顺着唐王眼神的指点,挑来捡去,忙活了好一阵,最后才切下一片,最不和唐王心意的西瓜,小心翼翼地递送过去。却是快到嘴边的时候,远处大雄宝殿内的宝帐帷幕被拉开,只见身着华服的守意方丈,缓缓地转过身来。周遭僧众齐齐侧目,司职演乐的乐队更是严阵以待。近水楼台的一众皇亲国戚们,一个个期盼已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万众瞩目之下,只得守意禅师高声宣布甄选结果,等来的却是禅师授意之下,被徐徐合上的大殿宫门发出的嘎吱作响的轰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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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兴致凉了半截的一众看官,纷纷坐倒下来。轻叹之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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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紧闭的大殿之内,众僧按照方丈的要求,朗朗诵经之声又起,响彻内外。而在重新落下帷幕的宝帐之内,道树,法镜两位高僧,看着面露难色的方丈守意,片刻之后,便与之一起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口念密咒,再行甄选之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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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半人高德法坛中央安放的七宝鉴瓶,自行在原地旋转起来,其中所函金签随之也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隐隐地清脆之声。不久,三人密咒念罢,双目张开之时,宝瓶中的金签也不复搅动。再去看时,只见瓶中唯留一枚金签完好无损,其余都已龟裂破碎,成了一队细碎粉末,沉于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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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守意,再次双手合十,礼拜之后,抽取金签查看,却顿时眉头紧锁,脸上生出一丝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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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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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是……”

一旁的道树,法镜两位高僧,得见守意方丈置于法坛之上的那枚金签,顿时也忍不住生出一句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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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佛祖现示,且两回宝鉴,皆是如此结果,并无异样。就请方丈,依制宣示,公告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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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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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两位师兄的言语,方丈守意这边却全然不曾听闻。只一刹那,守意方丈顿觉天旋地转,斗转星移。身旁诵经礼乐的僧众及殿内外一众围观人等,消失了无影无踪,转而代替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建筑古寺被唐王查封,寺内外籍僧侣悉数被擒。自己及古寺上下诸位师兄及同门子弟,皆被押赴刑场,人头落地,血溅当场。汇聚成汪洋的无边血海之上,是被付之一炬的百年古寺,残垣断壁仍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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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意不禁一阵胆寒,终于回过神来。眼看着面前的这枚金签,再次陷于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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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宝鉴,所得结果如出一辙,并无二致。为何,中选之人却并不是众望所归的江南佛门百年一遇的佛学奇才,而是其身边默默无闻,经理不通的侍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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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地被心中疑问困扰的守意禅师,看了一眼面前的金签,复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道树,法镜两位师兄。终于在片刻踌躇之后,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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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我大唐,扬州大明禅寺的尘微,宝鉴中选,成为备选灵童,获得前往洛阳,参选当世灵童的资格。”

推开殿门,经守意方丈对外高声宣布之后,人群顿时一片欢腾。彩絮飞洒,锣鼓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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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得知此次备选灵童是由大唐佛门弟子获得,唐王更是龙颜大悦,拍案而起。一时围坐的文武百官纷纷行礼叩拜,称颂道贺。人群中,却是唯独丞相韩熙文,以及砚卿冯兖,低声附和的同时,仍远望着大雄宝殿之内的守意方丈,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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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意禅师,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遭一众欢腾雀跃的信众,随即又宣布:

尘微身边的侍僧秒来,继续作为其侍从,不日启程,一路随行,前往九华山,侍奉作为备选灵童的尘微,继续修习佛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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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语速舒缓,却并未高声宣示。其所言之事,于是也被沉浸于欢庆之中的人们,用鼎沸的喧腾全然掩盖了下去。三位高僧,复又在恭送了唐王御驾之后,携众弟子,悄无声息的自持续围观庆贺的人群中,抽身而去。并于众人退散之后,将寺门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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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一声拢长低沉的轰响,佛门再次重归于清净,而那被点燃的经久不息的热情,则随着奔走相告的民众一起,被牵引去了城内,终于阻隔在了厚重的寺院大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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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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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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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值的小沙弥,照旧还在寺院门口洒水清扫。门口两边却不同于往日,已有唐王亲命派驻的官兵把守,严查一切进出的僧人和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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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宝殿内,敬香完毕的守意方丈,被进来的知客在耳边低语了两句。便起身去到了殿后的偏房。屋内,接方丈之邀前来密会的道家阴阳两派统领——“秋白二圣”,已微服到访,在此恭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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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二圣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还望两位施主见谅。”

“佛道两家,讲的都是求真悟本,脱解得道。如今同是植根华夏,可谓同气连枝。大师不必客气。”

“此次受邀前来,所为何事,还请大师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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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昨日,江南之地的备选灵童已经选出,想必两位也都已获悉。”

“却有耳闻。”

“如此佛门盛世,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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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公布的结果与事实略有偏差。……”

“……噢?”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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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不相瞒,此次获选灵童的,本应是来自越国海洲,普陀山观音院的妙来。”

“噢,海洲之上,面对强兵临危不惧,义正言辞的尘微小师父,他身边的那个小沙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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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施主见过。”

对于慕容秋所言,方丈守意颇有点意外。旋即,又言归正传,继续说道:

“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是作为尘微身边的侍童,陪伴左右。孩子年幼,尚未学习半点佛学经义。此次宝鉴中选,我与诸位师兄亦是大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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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挂单贵寺的尘微,来自扬州大明寺,被誉为江南佛门百年一遇。”

“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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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早有其在朝堂之上舌辩群臣的传言。通经晓义,针砭时弊,一时被传为美谈。”

“尘微天资聪慧,博闻强记,着实是不可多得的佛门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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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当选,尘微可算是众望所归。再者,备选灵童若出自唐国,唐王那边也可博得龙颜一悦。如此,才有了昨日公之于众的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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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备选灵童实为越国旧遗之事,迟早会被泄露。还请大师早做准备,以应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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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圣所言极是。此次冒昧相邀,请二位前来,便是想借助道家之力,保我备选灵童及江南佛门免遭奸小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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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秋白二圣陷入一阵沉默,方丈守意便将灵童行制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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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太宗规制灵童甄选仪轨,同年以神都洛阳为中心设大小坛城两座,拱卫京师。玄宗时,复设卍字局,加持护佑。并确立以四大转轮王坐镇内坛城四镇,以卍字局末端四镇,甄选四方后备灵童人选,再沿卍字四边所规路线,至沿途各大寺院修行,复至四镇转轮王处,收为弟子,研学佛典经义,最后,入神都洛阳白马寺参与最后当世灵童甄选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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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金陵建初寺作为卍字局东南末节,自得灵童候选之人之日起,便将依循规制,择日派遣候选灵童前往九华山修行佛法,之后沿途护送北上襄州,成坐镇襄州的银转轮王单传弟子,做最后修学,直至参加洛阳白马寺灵童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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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唐王携横扫闽越之余威,志得意满,正是春光正盛之时,一时半会儿也无暇顾及。只是那砚卿冯兖,生性多疑,其麾下的夜鸮营,更是四处刺探,无孔不入。如今又打着内肃叛逆,外惩国贼的旗号,捕风捉影,网罗罪名,以至于如今皇城内外,怨声载道,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冯兖之流,不过一时得意,仗势横行。终究只是个趋炎附势之徒,不足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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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如今吞闽并越,唐国疆土大扩。这位砚卿的势力,在境内虽不至于只手遮天,但是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还是易如反掌。”

“如今之计,只要保得尘微妙来一行安然前往九华山修行,日后一旦出离唐境,即便国主怪罪下来,届时也鞭长莫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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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出家之人,贫僧本不应过问世事。但道家高人辈出,仙踪广布。慕容世家位列中原武林‘四大家族’之首,二位在江湖上更是名声显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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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的意思是,……”

“眼下佛门盛世余波未平,出面多有不便,便想借道家,或者说江湖势力暗中协助,确保备选灵童的安全,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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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秋白二圣言罢,守意方丈便行礼,点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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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师直言不讳,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只是事关重大,我二人还需回去细致斟酌,从长计议,稍后再给大师一个周全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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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然。二位仗义援手,贫僧感激不尽。他日毕当报以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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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客气。”

“大师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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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白二圣拜别守意方丈之后,便返回了玄真观。未及数日,南宫世家的族长南宫玉,便以道家联络人的身份前往建初古寺与方丈会晤,商议备选灵童转移的后续事宜。而同样受丞相委托,南宫玉也在道家玄真观与丞相府第之间来回奔走,为匡扶社稷,尽自己的一点绵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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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些也传到了远在千里之外正忙于征讨闽国的前线统帅,上官犹屠的耳朵里。仍在行军路上的上官犹屠听完自己亲信的密报,咬了咬牙关,旋即下令全军加快行进步伐,并命令先头部队即刻开始攻打闽国国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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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额悬赏令的激励之下,攻城部队中的死士,个个奋勇争先,冲锋陷阵。闽国守城部队本就残弱不堪,面对如此虎狼之师,便成了待宰的羔羊,全无招架之力。徒有其表的外围防线,一击即溃;城墙之上的守军亦是无心恋战。未及半日,闽国国都长乐府便被唐军一举攻克。而早已携众北扯的闽国国主,惊闻国都失陷的消息之后,见大势已去,便匆匆在海边祭祀天地,仓促称帝。然后裹挟眷属和一众文武,跳上早就预备好的水军船只,退往汪洋阻隔的流求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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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闽国宣告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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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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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试过后,课业告一段落的弟子们,迎来了短暂假期。家住近处的弟子们纷纷回家探亲去了。一鸣原本也可借机回去一趟,奈何之前师父布凡回了茅山,家里无人,便也没了回去的必要。倒是之前中吴府捉鬼一役,让一鸣对道家法术印象深刻,以至于回来多日了,仍念念不忘。一直想着要跟师父讨教学习的一鸣,脑筋一转,便有了趁此机会前往茅山找师父学艺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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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鸣的想法,庆山本来不想同行。当日捉妖之时的种种异象,以及后来布凡道人的讳莫如深,都让他有些抵触。然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寻求答案和解释,而能给他这一切的,眼下却只有布凡道长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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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后,考虑再三,庆山终于爽快答应下来,跟着一鸣一起去到主持元静道人那里告假,前往句容茅山找寻布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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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二人去意之后,元静道人倒也没多说什么,只从袖口里掏出两本册子来。庆山和一鸣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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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我道家先贤,上清宗师,贞白先生所著,天朝高道,玄同先生校定。为我道家神谱较早范本之一。其中罗列神仙众多,且分类七级,名号位次各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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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长在他临别前将此书交于我处,要我转予你二人,并叮嘱再三,要你们好生诵读,择日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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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庆山和一鸣各自手捧书本,一边自顾着翻阅,一边点头回应。不知不觉,两人就转身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聚精会神的阅读着手中的《真灵伟业图》,回自己的卧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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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辰时归来,直到日入时分,庆山和一鸣都待在屋里不曾移步他处。一个推开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包袱,靠在床头,一个端坐板凳,俯于桌案,都手不释卷,聚精会神地翻看背诵着得自主持道长,由布凡道人赠予的《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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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看了大半天的庆山一手撑着脸颊,一手翻看书页。却是觉着书册里的字迹渐渐模糊,变得越发昏暗不清起来。便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依旧看不真切。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不经意的抬头看了眼窗外,这才发现,太阳早已落去西山后面,天色也是黯淡无光,陷于华灯初上前的一段灰霾的冷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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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山回头,起身过去拍醒了几近困倦的一鸣,指了指他枕靠了一整天的包袱。一鸣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一早向元静道长辞行,却是滞留道观至今,尚未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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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庆山赶忙拉着一鸣简单地收拾了一遍屋舍之后,就拿着包裹径直走出了观门。却是刚到街上,就被在观外等候多时的孟府家丁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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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头人此刻正在高员外府上,特命我前来,带少主过去。一鸣少爷,也一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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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又是高伯伯……”

庆山想起这位屡屡催婚的长辈,就有些头疼。心里免不了犯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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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告诉爹爹,我这次要跟一鸣一起去茅山找布凡道长学法术,赶得很,就不过去了。”

“一鸣,走吧,再不快点,城门一关,就只能跟拉泔水的一块儿混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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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又是拉泔水的。……”

一鸣一时想起之前的经历,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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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容禀,眼下夜色渐深,两位少爷又无车马代步,即便出了城,光凭脚力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茅山脚下。如此便要露宿荒野郊外,多有不便。况且,少主所要找寻的布凡道长,这几日也都一直在高员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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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什么?你不早说。……那还等什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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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家丁欠身退了半步,让出身后随同前来的两匹棕色大马,扶着庆山和一鸣上去之后,就直奔远在城内另一头的高员外府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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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穿过前厅,去到后院,敞亮的屋里,高员外正和女儿高慧一起坐在一桌宴席面前,一同在场的除了孟府头人孟诏德以外,便是列席一旁,谈笑风生,满面红光的茅山当世第一高人——布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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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师父,照旧一副见酒眼开,无可救药的模样,列席一旁的一鸣脸上便是各种不悦的表情,时而哀怨叹气,时而低眉怒目。惹得在场的庆山还有高慧一起,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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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布凡道长信誓旦旦地声称,这几日逗留京城高员外府上,只因茅山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下山安置灾民的人手已经足够,便安心再次度上几日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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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员外,支支吾吾地跟着连连称是。一旁的一鸣却是不屑一顾,全然不肯买账。心想,这回不用说,这肯定又是贪杯误了正事。便忍不住脱口而出,抱怨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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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就想着白吃白喝,瞧这肚子,……茅山第一,第一酒缸饭桶还差不多……”

“小兔崽……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这张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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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隐忍了半句,送来一只鸡腿塞进了牢骚不断的一鸣的嘴里。而在座的众人见着师徒两你来我往的逗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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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高员外面色微醺,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杯,清了清嗓子,对着自己的未来亲家,孟府头人孟诏德说起了酝酿已久的正事。

“孟贤弟,庆儿,还有……布凡道长,一鸣小侄,诸位,不知这酒菜是否还和大家口味?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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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着点头,礼貌回应之下,高员外起身便朝着孟诏德说道:

“大家有缘相识,齐聚一堂,可谓一喜。俗话说得好:‘鸳鸯成对,好事成双’。今日借此机会,高某便借着酒兴,再冒昧一回。在此,正式向孟贤弟府上提亲,愿将小女慧儿许予庆儿贤侄,与贤弟结为儿女亲家,以撮合两小儿的这段姻缘,成此百年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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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啊!恭喜两位,贺喜两位!哈哈哈……”

高员外话音刚落,一旁的布凡道长便拍手叫好起来,并起身向着高员外和孟诏德抱拳以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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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举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不过高员外倒是十分受用,转身边去给布凡道长敬酒。孟诏德则赶忙起身,一脸错愕地摆手推却了布凡道长的道贺,复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庆山,急忙对着高员外回道:

“承蒙员外……”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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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高员外回头一摆手,示意自己说话见外了,孟诏德连忙改口,继续说道:

“噢不,高兄,……承蒙高兄盛情款待,多年来更是关照有加,孟府上下无不感念,在此一并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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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子幸得高兄错爱,孟某亦不胜感激。令千金芳华正茂,且又知书达理。若能得如此大家闺秀,娶为妻室,这不仅是犬子庆儿的福气,也是我孟家光耀门楣的幸事。”

.

“但是……”

一旁低头的庆山自顾地轻轻地晃着脑袋,小声地学着头人说话。这边刚学完,那边孟诏德就顿了顿,继续道:

“但是,……这婚姻嫁娶之事,非同小可。虽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却也不可等闲视之,草率行事。”

“还是有待回到府上,我与犬子详谈一番,了其心意。再按礼数,备上聘礼,择一吉日,再来登门提亲。不知高兄意下如何?”

.

“这……”

.

眼看着高员外又将被一如既往地搪塞过去,孟诏德脸上不由地泛起一丝惬意。却未料一旁不嫌多事的布凡道长,横插一脚,随口一句,便又将急于脱身的孟诏德重新推进了高员外挖好的坑里面。

.

“哎,孟贤弟,择日不如撞日,今个趁大家都在,你就当面给庆山问个明白不就行了,省得再回去商量,还麻烦。呵呵。”

.

“对,对,对!道长高见!哈哈。在座的也没有外人,贤弟不妨现在就问问。”

高员外喜出望外,边说边转身回去给布凡道长将酒杯再次满上,以示谢意。

.

“道长所言差矣。”

孟诏德正无计可施之际,庆山倒是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回了过去。一番说辞,着实令在场众人不禁暗挑大指,刮目相看。

.

“人生大事,岂容儿戏?!若是借由酒兴,肆意而为,且不说有小看我孟府之嫌,对于慧儿,何尝也不是一种轻慢?还请伯父容家父回去从长计议,待时机成熟,必当给伯父一个满意的答复。”

.

“这……”

.

“伯父大可放心,以家父的人品及孟府的门楣为证,必会从速处置,断不会敷衍了事,不了了之,毕竟这关系到两家的名声,以及……慧儿的清誉。……”

.

“令郎所言句句中肯,眉清目秀,真乃一表人才。员外千金则是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两小儿真可谓天作之合,相得益彰。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哈哈……”

.

眼看着布凡道人一边饮着小酒,一边仍不忘继续帮着倒忙。庆山赶紧给一鸣使了个眼色。一鸣眼珠这么一转,便有了主意。便从座位上“噌”地跳了下来,跑去师父跟前说道:

“师父,您不是之前留给我跟师兄俩,人手一本《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嘛?”

.

“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您不是说要考考咱们嘛?我这就去拿来给您……您等着哈!”

.

“什么?考什么?现在?……这小兔……”

布凡经由一鸣这么一绕,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一鸣一溜烟地从桌席上下来,跑了出去。

.

“我也去!”

“庆山哥哥,等等,我也去!”

.

“这,这,这……。”

高员外看着三个孩子就怎么从自己跟前,窜了出去,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愣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回头,笑着继续应酬起递上来酒杯的布凡道人来。而松了口气的孟府头人孟诏德,也如释重负地重又洒脱地介入酒席,跟着布凡道人还有高员外,相互举杯,来回敬酒起来。

.

庭院里,皓月当空,星河璀璨。庆山,一鸣还有慧儿,笑着仰望着无垠的夜空。任凭屋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大人们劝酒的喧闹声浪,三人只是就这么并排坐着,享受着这份片刻的宁静和安详。

.

不知不觉中,庆山抬手搭在了一鸣的肩上,跟着他一起一通傻笑。慧儿见状,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歪着脑袋,依靠去了庆山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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