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我亲眼看见从她的脸上划下泪珠,混着林子安的血,滚到地上,染投,渗入。
可笑。
我勾唇轻蔑地看着她,她却始终不抬头,蝉翼般的睫毛一颤一颤,挂着水珠。
“何苦呢?”
站着着实是累了,我端把椅子坐下去,支着脑袋上下打量她。
她身子晃晃,叹气,把林子安从背上拖下来,然后半跪着,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摆手,磕头。
“咚——咚——”
一声接着一声,一下接着一下。
她的额头由青变紫,最后渗血,身前的地面黏黏糊糊一大块,全是她的血和烂肉。
我并非无心,何况身为仙,只等她敲满二十,就起音止住她继续磕的动作:“够了。”
再敲,恐怕是要把骨头都敲出来。
她顿了顿,抬头望着我,嘴唇颤抖又无力地扯出一笑,面色苍白,额上的血顺着鼻梁流到唇上,再划下。
“小主……应了吗?”
我冷笑,走上前,尾指挑起她的下巴,捏紧:“既然是逼,那断然会有结果不是吗?我又怎敢不应。”
她唇瓣颤抖,启唇似又要说话,却被我狠狠甩开。
“他的伤好了,你们就滚吧,别再回来了。”
我扫她一眼,侧头示意她把林子安抱着跟我来:“我就当,从没有认识过你们。”
转身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九封禾的肩膀抖了抖,脸上划过一丝委屈。
委屈……?
可笑至极。
如若不是我救过他们,他们又如何能活到现在,望穿江湖,就懂得请人来杀我了,不错,不错……
林子安的伤虽重却不至死,养着半年,一等恢复两人就被我扫地出门。
又是盛夏,可我再无闲暇之心。
过了八九月,我就将逐月阁的灯笼子全部捅下,打算关门闭家,来年初春再开。
是实在不想理多余的事了。
关门的那天,马蹄声由远及近,踏起的沙尘一层又一层,马上所坐女子,一身红衣,唇瓣翘起,眉眼清晰柔和。
楚国公主,叶芸……
或许他们,也会在某处如此潇洒,而我,是真的下不去手。
“吱呀……”门被我合上,带着过往,本该归于尘土。
来年初春,临至战乱。
楚国身为青国之后目测的第二国,必然参战,只是不会那么早动荡根基。
而我则在偶尔一次的出门间,再次遇到了九封禾。
紫衣紫巾,手持盈盈软剑环胸靠在树上,面色苍白,墨发染血双手刀痕不尽。
她的对面几具尸体放空摆着,早死了多时。
林子安呢?
我皱眉,叹口气,轻声多有无奈:“你怎么回京了。”
落花飘过我面前,我看见九封禾身子僵了僵,回望我的瞬间,泪流而下。
“小主,林子安……他死了。”
……
对于这个消息我不是很吃惊。
没次他回来都是重伤,我早猜到他哪儿天要把自己玩死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哦……”我淡淡回她一句。
凡世七千年,我真的见过太多,这些人在我眼中也不过是流烟一般的角色,不是说不重要,只是存在的时间太过于短暂。
九封禾看着我,突然啧笑,咧嘴笑开,胳膊撑在树上,很是讽刺:“就‘哦’?呵,他陪了你那么久,你就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感情……
我紧紧盯着她:“那你们又是怎么狠下心让人来杀我的?”
“那是被逼的!逐月阁……里有修仙的,我们修道和修仙的混在一起,不表明立场会怎样你不知道么?”
我轻啊一声,仍是淡笑着看她。
一直以为他们有苦衷,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人不都是这么讽刺的么?以己之私?
我转身,打算离开。九封禾既然自己能把这些人弄掉,那我留下也没有用。
“站住!”她叫住我,语音急促得我快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然后以狂吼的声音道,“你以为他那些伤是什么?他为了保护你,去和那些人打!他赢了!然后呢?被你赶出去了!没良心的,是谁?!”
我没有转头,虽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愣了半天,仍只回答一个哦字。
我这有些冷淡的样子……她大抵是很想打又怕打不过。
“哦?”她模仿我的语气,有带了个疑问上去,像是很想同我说什么,又不屑。
我淡笑:“要不然,我该说什么?‘我没有让你们插手管’是这样吗?”
许久不听她的回答,我摇头。
初春,雨势骤降不是罕见的事,就在我欲走非走的时候,刷地一声,雨就下来了。
飘如烟雾,几丈之内视线已是模糊一片。
我又是一声叹,回头扫眼九封禾:“走吧,先回家。”
她愣了愣,脸上的凉意突然消失:“好……”
或许家的概念,对她已经模糊了。
她说,林子安走前,和她说,别恨我,也别告诉我这一切,这样对我们,都是好的。
她说,林子安和她都对不起我,但还好,她杀了所有想坏事的人。
她说,她现在是害人之身,就算已经不修仙而变成修道者,也不能安心继续了。
她还说,她喜欢林子安,可林子安却喜欢我。在我救下林子安的时候,他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后来她走了,冒着雨,我却在窗前透过雨幕看那紫色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她去寻林子安了,她要和林子安在葬一起,林子安说的那似仙非妖的女人,竟然是我。
我苦笑,捞起一旁的玉镯子,戴在手上。
改日去林子安和九封禾的墓前,来替他们圆缘——这本就是我应做的。
初秋,我到了安葬他们的地方。
这里还好,有风有树无人。
此世活在喧嚣人世中,死后葬在安宁之处,才该是他们的结局。
我闭眼,将腰上挂着的笛子取下,渡在唇边吹奏,腕上的镯子取被引着笛声取他们的记忆和姻缘。
落叶纷纷不止,偶有白鸟归。
曲罢,我将镯子用仙力碾碎,埋在他们的墓土中。
带忆转世,顺着姻缘。
“唔……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吾名,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