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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相见

当夕阳幸灾乐祸离去,落日的余晖依依不舍消失在大山的那侧,暮归的老牛惦着大肚子慢悠悠踱回村,河边泛起的水波随着村妇离去渐渐趋向平静,喧嚣,热闹的小山庄又恢复夜晚的宁静。

戚书芳早收拾妥当,坐立不安守望在门口,今晚她故意取下门闩悄悄留了条缝隙,其实她也相信自己多此一举,凭相公的身手翻墙进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林芸菲望着桌上丰盛的晚餐早就垂涎欲滴,心痒难耐,今天下午娘亲破天荒把早上还在溪边戏水的鸭子给一刀咔嚓,搞了一碗香喷喷的老鸭煲,昨天还说过要养到年底才给宰杀,让它再为自己多下几个蛋,谁知过了一天今却变成自己的盘中餐,难道为了爹爹,娘亲却出尔反尔,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早上她从娘亲嘴里已经证实络腮胡子就是她的爹爹,在玩耍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期盼,以后在小玩伴面前,她可以挺起胸膛骄傲说,俺大英雄爹爹回来了,看谁还取笑她是没爹的娃,天越来越黑,外面越来越静,家里唯一的青铜灯,跳跃着昏暗的火花,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林芸菲肚子咕咕直叫,口水不知不觉淌满桌子的一角,她睁大眼睛一动不动等着鸭眼睛,就怕煮熟的鸭子到时无欲无故给飞走了。

漆黑的夜幕完全笼罩整个村寨,心里期盼的爱人始终不见踪影,戚书芳随着时间流逝所有的烦躁,焦急一齐涌上心头,时不时跑到院子仰望头上一颗颗闪烁的星星,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唉声叹气,而林芸菲挨不住饥饿,在娘亲示意下,早提起筷子狼吞虎咽消灭了大半只鸭子,最后趴在桌上悄然入睡。

蓦然,院子传来一轻微的脚步声,戚书芳立刻起身张望,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难忘的气息迎面袭来,相公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戚书芳感觉时间瞬间停顿,谁都没有发声,但偏偏无声胜有声,魔头林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戚书芳率先打破此时的平静,习惯性抬起右手撩了撩鬓边乌黑的秀发,露出淡淡的微笑,上前解下丈夫背后大刀,轻声细语说道:“你来了!“,久别重逢,一声问候蕴含无穷的思念,瞧她动作,听她声音,一切又那么自然,那么坦然,没有丝毫做作,仿佛相公从没离去。慢慢地捧起相公的脸仔细端详一番,瘦了,胡子长了,恰不小心碰到相公受伤的右腿,魔头林眉头一皱,心细如发的戚书芳立即发现问题所在,低下头才发现破布包裹的右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很快泣不成声,一听娘子哭声,魔头林刹时方寸大乱,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抱住妻子。渐渐地戚书芳停止了哭泣,当即从相公怀中挣脱出来,急匆匆从偏房取来药箱,最后小心翼翼剪开相公右腿湿漉漉的旧布条,这布条里沾满黏糊糊的血痂,还伴随阵阵异味,由于没有布条的束缚创口又见鲜血流淌。戚书芳为之颤抖。千万无语化作两行滚烫泪。

戚书芳虽说专长伤寒杂病,妇科千金,对刀枪箭伤算不得熟悉,她出生行医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虽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处理起来还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很快乱糟糟的创口敷上精心调制的金疮药,变立马得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清凉舒适的感觉很快布满魔头林的全身。

自打戚书芳过门后,魔头林特别欣赏她专注的模样,喜欢她的一颦一动,举手投足带有别样的美丽,现在的他丝毫感受不到去骨剔肉的剧痛,戚书芳是一味清心良药,魔头林烦躁不安的心得以瞬间平静,下午魔头林为在多年未见的妻女面前保持干净形象,为此还特地在冰冷彻骨的河边好好清洗一番,又顺带摸入庄里捎带几件贴身衣裳,躲在角落里精心准备,不然篷头垢面,破衣烂衫模样,咋见得了心爱的人。

等包扎清理完毕,戚书芳又从厨房里打了一大盆清水,并用毛巾给相公从头到脚仔细擦洗一番,魔头林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这才是家的滋味,这才是妻子,拥有这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爱人,夫复何求。

桌上的佳肴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变冷,但两颗相爱又牵挂的心激情澎湃如同熊熊燃烧的木炭一样火热,陪伴是最好的佐料,就算今晚桌上摆满冰块,在夫妻俩看来都是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美味佳肴,这是魔头林最幸福、最温馨的晚餐。

饭过一半,酒过三巡,二人才互问对方的经历。魔头林原东海道温宁府平阳县人士,世代学武,刚一成年就应征入伍,打算大展抱负,报效朝廷,入伍后他成为驻扎福州负责海防巡逻,提防倭寇入侵的普通一员,因其武艺高强,机智过人,在众多士兵中脱颖而出,然后步步高升,几年下来摇身一变,身居正六品的百户郎,功成名就,经父母催促,媒人牵线介绍,与同为平阳医馆戚家小女戚书芳完婚,婚后二人伉俪情深,琴瑟合鸣,如胶似漆。二年后开花结果,为林家添丁进口,诞生一枚见证两人爱情的胜利果实。那时魔头林欣喜若狂,视如珍宝,整日捧在手里。无奈军事繁忙,倭寇频频入侵,他只得暂离妻儿,跟随大队,挥兵南下,周转奔赴福州沿海一带。

谁知四年前一个深秋,平阳突遭百年一遇的台风,风雨过后一片汪洋,处处狼藉,哀鴻遍野,到处呻吟呼救的凄惨景象,随后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投亲靠友,戚书芳一家上下同样不能幸免于难,她把年老父母安顿在大伯处,只身携带幼女南下找寻丈夫,谁知刚入宁福道,不料爱女身单力薄,偶感风寒,高热持续不退,继而还出一身子皮疹,最后干咳不止,戚书芳衣不解带,目不交睫,又当爹又当娘,煎药,擦身,喂食一样都不少,彻夜照顾。谁知母女俩祸不单行,狠心的客栈掌柜唯恐瘟疫扩散传染影响自身生意,不顾戚书芳苦苦哀求,便明目张胆把母女推出客栈。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戚书芳抱着爱女徘徊在十字路口,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让她遇见一路闯荡叫卖狗皮膏药为生的杨小峰父子,杨小峰老爹宅心仁厚,路见不平,即义无反顾拔刀相助,带母女俩回他们临时居住之地,总算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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