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士上，李光定如坐针毡，短短的车程似乎比欧洲的长途旅程更漫长更难熬。等到赶到林默然住宅外的时候，里面灯是亮着的，但任他怎么敲也不开门，敲得隔壁邻居都出来抗议了。李光定只好作罢，打电话给林默然，不接，发消息，不回，再打，关机了。
李光定没辙，回到宿舍里。姚技洋、肖金柳看到李光定回来，十分高兴。姚技洋问李光定：“光定回来啦，还顺利吗？你的行李呢？吃晚饭了吗？”肖金柳说：“光定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生病了吗？”李光定摆摆手说：“没事，飞机上吃过。行李我放林默然那里了。我有点困，先睡觉倒时差了。”说完，他就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床上。不知为什么，李光定也不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想：“我刚回来，林默然、贾一昕，怎么就会这么巧，两次碰在一起呢？看来贾一昕到机场是去接我的，可是她为什么抱盆仙人掌不拿一束鲜花呢？林默然怎么又会到欢乐谷去呢？难道她跟踪我？她会怎么想我和贾一昕呢？唉，女人怎么就这么多疑？！做男人真难，没做亏心事，怎么好像做贼一样。那里贾一昕主动给我机会，刚想跟她解释，结果让林默然误会了；这里想跟林默然解释，她又不给我机会。还有，贾一昕那里根本还没开始解释呢！这怎么办？我刚回到国内，就莫名其妙地同时得罪了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又好像天生冤家一样！我这往后的日子！唉，胃疼……”
李光定已经极度劳累，身体也到了临界值，索性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58.何以解众惑
林默然一夜无眠。她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在爱情里患得患失，与别的女人并无不同。李光定匆匆出门时她就觉得蹊跷，出于好奇，跟在他后面想看个究竟。她看到李光定拦住一辆的士，自己也赶紧叫了一辆车跟着。
等到了欢乐谷，看到贾一昕突然蹦出来并挽着李光定胳膊的亲密样子，林默然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慌，难道李光定是这样的人？会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情？可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自己想错了。林默然与其他女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面对任何事情都理性、冷静，这种异于普通女人的处事和思维方式，有时甚至到了可怕的程度。像其他女人一样，冲上去一把揪住这种冲动行为，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林默然身上的。她心里依然愿意相信多年来自己对李光定的判断，至于眼前这一切，当中一定另有隐情。于是林默然压抑住心头怒火，悄悄地跟了进去。她一路观察下来，都是贾一昕主动往李光定身上蹭，而李光定并没有主动亲密的动作，她心里才稍微好受些。看到李光定玩完高空项目下来痛苦的样子，林默然也一样心疼得要命，对贾一昕恨得牙痒痒。当她又看到李光定吐得一塌糊涂，贾一昕却眉开眼笑时，她差点失去理智，想要冲上去斥骂贾一昕一番，这野丫头对刚回国的李光定怎么可以如此蹂躏？最终林默然还是忍住了。等她看到李光定无意中发现了自己，便立刻离开了欢乐谷。打车回到家里，林默然呆坐在小客厅里。几个小时前，李光定还坐在面前的小桌子上，狼吞虎咽自己用爱制作的饭菜，当时是多么幸福。怎么才短短一会儿工夫，就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寒冷刺骨？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收拾行李离开？到哪里去？珠海的工作已经辞了，房子也申请了抵押贷款。留？请给自己一个能留下来的理由。
这时李光定在门外咚咚捶门，林默然坐在那里实在站不起来。好一会儿门不响了，手机却响了，一看是李光定，不接；短信来了让开门，依然不睬；不一会儿电话又来了，她索性直接关机。
林默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看上李光定的时候，李光定还是刚进保协的愤青，一无所有。林默然要的不是钱，贾有成曾有意无意地暗示过好几次，她都不为所动。对李光定的感情，林默然觉得应该就是爱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影响她的心情，除了李光定。只要看到这个家伙憨厚的外表，林默然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温暖；只要想到这个家伙激情澎湃的样子，林默然就会感到信心十足；如果能得到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的一个拥抱，林默然一天都感觉甜蜜美妙；可要是他的倔脾气上来，林默然又觉得他面目可憎得无以复加。李光定和贾一昕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哪一步了？李光定迟迟不提结婚难道跟这个有牵连？林默然在辗转反侧中过了一夜。
早上8点半，李光定又准时敲响了房门，今天又要开早会了，林默然分得很清，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所以她还是开了门。李光定进屋就往厨房跑，自己加热昨天没喝完的鸡汤。林默然一言不发，关上门也跟着李光定来到厨房。
李光定说：“我饿一晚上了，昨天全吐光了。”林默然看着李光定，没说话。
李光定一边来拉她的手，一边说：“你误会了，我跟贾一昕不是你想的那样。”林默然一把甩开了，恨恨地盯着李光定的眼睛。李光定只好尴尬地站住了，说：“唉，我也不解释，解释也没用。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胃疼一晚上，没力气了。”说完就进客厅倒在沙发上。林默然听到这话，不吭声，转身盛了一碗热鸡汤递到李光定手上，李光定诚惶诚恐地接上，一口气喝了底朝天，边喝边咂咂嘴说：“真好喝。以后要能天天喝到你煲的汤就好了。”
林默然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了，冷嘲热讽地说：“喝饱了再去找个小女孩吐啊。”李光定搓搓手，赔笑说：“我错了！我也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贾一昕昨天过生日，硬要我去欢乐谷陪她。你知道的，她现在是名仕工厂的总经理了。她来成都以后，我跟她还没见过。结果昨天她发一条这样的短信，给你看。”李光定掏出手机给林默然看短信：“‘半小时后欢乐谷门口见。人不到，这辈子活着就不要再见面了。’你说我看到这样的短信能不去吗？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一直把她当成小妹妹。欢乐谷离这打车最快也差不多要半小时。昨天就是怕你误会我刚下飞机就要去见贾一昕，跟事先就约好似的，所以才没跟你多说，可没想到你跟着来了。”
林默然愤愤地说：“我不跟着来，还不知道你跟她这么亲密呢！”李光定苦恼地说：“她古灵精怪，发威胁短信我以为有什么事。到了才知道是她生日，所以也不能扫了她的兴，可我有分寸的，还是尽量保持了距离的。”林默然听了这话，回想到昨天李光定确实挺老实，没有什么非分的动作，她脸色缓和些了，说：“她要你去，你马上就去啊？！她要折腾，你就由着她折腾啊？！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我说话你怎么不听？”
李光定赶紧解释说：“我也是没想明白，看到短信怕出什么事就去了。本想先见个面就回来，后来你也看到了，撑不住了，就吐了，她要送我我也没让，可你又不开门听我解释。”
林默然回击他：“听你解释什么？为了陪她不要命了，把我做的饭菜都吐掉了？我来成都这么久，你怎么没陪我去过欢乐谷。我过生日你怎么没陪我坐过跳楼机、过山车啊？”
李光定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说：“去，去，一会儿开好会就去补上。”林默然一听，又不高兴地说：“谁稀罕去了？你和贾一昕去过的地方，我才不去。”李光定又连连点头：“是，是，还是先工作为主，都是成年人了，那些幼稚游戏也没有什么意思。昨天真的属于突发事件，请你相信我，默然。”林默然看李光定这次没有嬉皮笑脸，认错态度良好，心里就释怀了，嘴上却说：“以后不许你陪她出去玩，要是再看到，我就走了，再不管你了。”李光定赶紧握住林默然的手：“你可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晨会开始。李光定先简略介绍了出国的收获：“这次基本完成任务，一共有5个设计师愿意先帮我们出图纸。当然，价格上还要再磨一磨，提成也要再降低些。”姚技洋听了，举手说：“光定，你出国的这段时间，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别向国外设计师买设计图了，不划算，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只要去科隆、米兰、这些展会转一圈，一个相机就把最好的设计都带回了，我们只要拷贝就行，零成本。要是实在不行，就稍微改一下。”王小山、肖金柳、林默然也都随声附和。
李光定带着思索的神情说：“我很高兴技洋能这样说，现在想着省钱是对的。如果不找设计师，我们确实能省下很多钱，可省钱这个事又要一分为二来看。我们为了省钱而抄袭，那别人也会这样做！大家一窝蜂，生产的东西全都一模一样，怎么办呢？到最后，只能是比谁有钱砸广告，比谁能忽悠到顾客，比谁的价格低。我们刚创业，资金没竞争对手多、进入的时间比他们短、渠道也比他们少、知名度更不用说了。因为自己没有工厂，价格还一定更高。这样做确实是省了钱，可优势在哪呢？谁能告诉我？
“我直接说吧，答案就是没有优势，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最后自取灭亡！这就是为什么说‘一流的企业卖品牌，二流的企业卖技术，三流的企业卖产品’，还有超一流的企业，他们卖的是标准。如果我们只能卖抄袭别人设计的产品，那即使我们活下来了，并且能做到最好，充其量也只能是一个三流的企业。所以，自主、原创的设计在我看来，是一个战略层面的问题，是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听到这番话，肖金柳托着腮帮子说：“光定，你去国外长长见识，多认识些朋友我们绝对支持，但是请洋人做设计玩得有点过了。就算是请了国外一流的设计师，他也不一定能够做出中国老百姓喜欢的东西，这文化差异太大了！我看很多在国外卖得火的东西，到了国内无人问津，还有一些商业建筑花了重金从国外请来了大师，最后落了个四不像。我们本小利小冒不起这风险，还是要慎重考虑！我还是赞成技洋的想法，大不了请个国内设计师，让他照着你从国外拍来的照片款式做，同样也能达到理想的效果。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何必舍近求远呢？”
李光定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们这么理解研发和设计，那距离就很大了。我们国内的设计师会抄不假，可大部分设计只抄到了皮毛，把精力全花在了仿冒产品外观上，其他诸如细节、材料、结构、模具、品质、生产、技术、行销、包装等等更重要的东西全都忽略了。样式和图案都是可以抄来的，可那种精致和高贵、那种源源不断的创造力，是怎么也抄不到的，它不但关乎物质，更关乎精神。因此，产品的设计也必须从精神层面去获得。
“我这次去国外跟设计师沟通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一个事实，每年那么多的国外家具展会，我们如此多的家具品牌，却都进不到核心的展馆里去，只能在周边代表三流产品的展馆里展示，有些展会甚至根本不让我们参展。这是为什么？因为在西方人看来，一切抄袭的、没有品味、没有情调的东西，就只能是便宜货。说它便宜，不一定是价格低，而是说它没有生命力，失去了原本该有的价值。
“我之所以花钱找国外设计，就为了从头开始，打造一个真正有创新精神、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家具品牌。只有品牌才能让产品产生附加值，这其实就是一种文化。而且我不是照搬他们的设计，而是要求他们学习我们的文化，比如金木水火土，比如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必须结合西方的风格和潮流，设计出体现我们品牌本身的文化，具有东方价值观的产品。除了买到他们的设计，我们也会学到他们带来的最先进的材料、生产技术、工艺、营销理念等等，这都是学费，花小钱能省大钱，因为这些都是抄袭者永远接触不到、用钱永远买不到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与别的企业只打价格战，并有可能最终超越竞争对手。你们觉得呢？”
听了这番话，每个人都陷入了思考。林默然看到这个富有鼓动性、熟悉又霸气的李光定终于又回来了，笑了笑说：“我们还能说什么？又有谁能说得过你，反正每个人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不要把我们带到坑里去就行。说真的，你应该去参加世界辩论大赛！”
大伙都笑了，李光定也笑了，挠挠头说：“我主要是不想我们还用以前打工的思想去做事情，创业了，眼界、思想、格局就不能和以前一样。省钱固然重要，但花钱远比省钱重要得多，这是矛盾的辩证统一。”
林默然也笑笑说：“反正你花钱都是有道理的就对了。我汇报下装修的进展吧，我想想自己上阵装还是不现实，于是找了三家公司先做初步设计及报价，想看看10万做下来的可能性大不大。喏，报价都在这里：包工包料的话，玉环装饰报价20万，卓越装饰报价25万，鹏程装饰报价23万，已经都是最低了。”李光定皱起眉头：“还是高了。这样吧，小山你也帮一下默然仙女姐姐，你不是跟那些经常搞装修的工人也熟吗？我们就自己采购材料，让装修公司只负责施工，我想6万块把它装出来，然后2万块钱软装，2万块钱设备，这样10万才能搞得定。”
王小山点点头说：“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去谈。”姚技洋也跟着发言：“我和小山两个人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电话打了一圈，筛选好的名单都在这里了，准备去签的协议也都好了，就等你和我们一起去，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
李光定接过姚技洋递来的资料，仔细看了看。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对姚技洋说：“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协议这里还有点欠缺，有些地方含糊不清。比如质量问题如何保证、包装材料如何确定、运费包含不包含、货损如何认定、如何赔偿……还有，更重要的是交期如果不能保证如何办，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姚技洋说：“这样写协议，会不会太啰嗦太苛刻了？”李光定说：“经济最基本的细胞就是合同，怎么样写和约束都不能算啰嗦和苛刻，不然到时候出了问题，你就没有后悔药吃了！对了，在附件里列明产品原料、配料、拼接、胶贴、机加工、车木砂脚、雕刻、砂光、装配、抛光、涂装、结构等等细节要求。”姚技洋连连点头。
肖金柳这时说：“我这里还挺顺利的，跑了这些天，昨天终于把所有材料备齐上交给工商局，就等领执照了。”
李光定问：“辛苦了！要多久能拿到执照？”肖金柳回答说：“说是3个工作日。”
李光定说：“好，那小山赶紧去找一下你的那些朋友，我们先把办公室的装修定下来，然后我们三个去一趟广东，把工厂的事彻底再落实一遍！”
会议结束，王小山直奔建材市场。中午的时候，王小山给李光定打来电话，说他朋友介绍了一个施工队，队长姓包。李光定让王小山带到工地面谈，他又叫上林默然，拿着之前三家装饰公司出的图纸走到工地等着。
包队长看上去比较朴实，和普通装修工人并无二致，唯一区别就是穿着略整洁些。
李光定向他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并提出自己买材料，付给施工队人工费的方式。包队长接过李光定递来的图纸，仔细询问了各项，说：“这么大的房子包工包料，没有20万装修费，不会有公司给你做的。现在装修的利润都在代买材料上，人工费我都要给工人，也省不下来。他们每个人工资一天都是好几百，还都要当天结，少一分马上就走。所以，像你这样单独请人工的工程，换我平常也不会接，因为没钱赚。不过既然是小山朋友介绍来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包在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