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丝娜默闭着双眼，站在准备台上。
不用回头，她也仿佛能看到身后宏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像是整个热维那城都倾巢而出的，焦急又期盼的人民。
作为即将上任的神使，莉丝娜清楚热维那上至掌握执政权的美第奇家族下至最为贫困的16区，都极其重视这个神明与人间唯一联系的职位。作为神使的受礼仪式，倾城观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镇定，镇定，莉丝娜。莉丝娜反复安慰自己。不过是数量众多的人群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莉丝娜知道自己不是害怕这个。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双手正紧紧抓住裙摆，连手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辨。
琛皱着眉头看着台上的莉丝娜。高台上的她，裹进一身洁白的裙子里，远离喧嚣的人群，看起来有说不出的孤寂和清冷。他突然有种想冲上去拉她下来紧紧抱住她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清楚，今日不同往常。
“还在担心你的未婚妻呐......”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琛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二哥——只有二哥还会在这时候跟他说话，“在我看来，如果连她都不被神明选上的话，那神学院也就没有在开的必要了。”
“话是如此，”琛依旧聚精会神盯着高台上人影看，“但我从这些年热维那城迹象看这几年不同往常……我是真的担心她受礼失败后，被……”琛舔了舔嘴唇，还是没办法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逐渐高升的太阳在他们身后拉出斜长的影子。身后喧嚣的人群离他们是那么近，又那么远。
最终还是布鲁克打破了沉默:“父亲让你转达的话，你，转达了么……”他边说边小心地盯着琛看，像是要从琛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琛瞭望着准备台上的白衣女子，没有说话。布鲁克也没恼，随手抓过地上的一把小草拨弄起来。
云朵缓慢地从天空上飘过。阳光越来越剧烈和刺眼。
像是呓语般，琛的嘴巴突然挪动了几下。
“什么？”布鲁克立刻把小草扔在地上，刚才一直在专心拨弄的他，完全没料到琛突然会说话。
琛叹了一口气。“我相信神明自有裁判。”
“受礼仪式，正式开始！”数十人浑厚的喊声把莉丝娜从遐想中唤了回来。莉丝娜定了定心神，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全湿了。她赶紧抚平了被抓皱的裙摆，默背了几遍仪式的步骤。
“神使上台，人间授权！”莉丝娜转过身来，顺着阶梯走上了一个较高的平台。阶梯两旁是用白色大理石精细雕刻的扶手，上面刻着神明初降人间和设立挑选神使的故事。这个被人间视为圣洁禁地的地方，此刻只有莉丝娜一人踏上了这里。
莉丝娜在平台上站稳，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除了正准备演讲的背靠自己的热维那城领主，离台最近的自然是享有政治经济特权的的美第奇家族。美第奇家族统一坐在用金丝镶边的扶椅上，每张扶椅背后都有一男一女恭敬地站立，一个负责扇风一个负责递水。稍远处，大半个城的军队分成3排肃穆站立着，网状保护着最为尊贵的核心人物，防止任何可能针对美第奇家族的行动。再隔一段距离，普通贵族和政府官员同样坐在被军队保护的扶椅上，只是花纹较美第奇家族的而言没那么繁多，颜色也逊色了几分。两层军事保障之后，则是来自各处甚至其他城慕名而来的民众，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感想。更远处，则是漫长无边的伊特洛群山，即使莉丝娜长这么大，生活在拥有热维那最多书籍的神学院，也不知道山的那头是什么。
“神使入洞，神明赋权！”莉丝娜没想到领主的演讲有这么快，心慌意乱的她，急急忙忙朝整个建筑的最高处——神洞跑去。台下似乎爆发了更大的响声，似是对神使不够稳重的嘲笑，莉丝娜脸红了起来，不顾一切想要逃离纷扰的人群。
直到抵达了神洞的入口，耳边的声音逐渐淡去，莉丝娜才像是换回了自己的心神。想想刚才的慌乱，莉丝娜不禁羞愧难当。她可是即将上任的神使阿，地位甚至在热维那领主之上，她不应该永远保持镇定的么？
不要在有下次了。莉丝娜暗暗告诫自己。当下应该做的，是与神明取得联系。授权成功，则成为神使。授权失败，则处以火刑。
想到这，莉丝娜不禁战栗了一下。然而脑子里却有个强大的声音鼓励她:历任历届神使推选，选上去的无一授权失败过。你身为神学院成绩最为优秀的，你失败了，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莉丝娜很快赶去这个令人不安的想法，挺身走进了神洞。神洞是用简陋的石砌成的，看起来相当古老，外面被绿色藤蔓攀附缠绕着，里面略微有一些些从缝隙中透进去的光。神洞内部是个狭小的空间，干燥并略有一点寒冷。走进去后里面只有一口黑漆漆的深井，莉丝娜知道，这口井就是传闻中与神明交流的纽带。至于为什么是往下挖而不是向上，莉丝娜估计哪怕是热维那城最为博学多才，传闻中是热维那领主每次做重大决策必先向其征求意见的斯格特博士也无法解答。
莉丝娜再三回忆授权流程之后，开始吟唱起来。她的歌声异常古怪，旋律听起来拥有一种庄严的历史感。嘹亮而悠远的歌声，饶是不知此意的人听到也会不自禁地放下正在做的事，重整衣装，竖耳倾听。若是此刻有人在神洞旁观的话，定会讶异，拥有如此强大气场感的少女从何而来。
神洞的投影不断变换着大小和角度。地上的人群等待着一个预料好的结果出现，来发出他们预备好的掌声。
一只小鸟降落在许久无声的神洞外的藤蔓上。小鸟拍打着翅膀，像是无意地向洞内探望。洞内一束阳光透过缝隙照在漆黑的井里，同时也打在少女惨白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