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又卫门离开今井纳屋后,突然想去千宗易家的鱼摊逛逛,因为千宗易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在那里卖鱼。她浑身散发的清香甚至都掩盖住了空气中鱼的腥臭味,五又卫门想像着,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千宗易的鱼摊离他并不是很远,他走几步就到了。鱼摊前一位客人正从一位姑娘手中接过几条鱼。姑娘正是千宗易的女儿,名叫阿吟,她笑魇如花地对那位客人说道:“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那家伙拿起鱼转身,正好迎面撞到五又卫门身上。阿吟轻快的跑过来想查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两人正在互相道歉。
“不好意思,刚刚是在下鲁莽,请您原谅在下,在下是明石重藏。”
“在下是佐藤秀义,特来买鱼,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姑娘见到五又卫门,立刻殷勤地招呼起来:“原来是佐藤大人!今天又来买鱼吗?请到屋里一坐!”显然,她和五又卫门是熟识的。
某天,五又卫门和往常一样来到堺港逛一逛。他走过一座桥的时候,迎面小跑过来了一个女子,天阴了下来,看似要下雨了。女子抱着一匹从大明国进口来的丝绸,她没带伞,正匆匆赶回去,以免一会自己和那匹丝绸都被雨淋湿。女子面容姣好,身材秀丽,浑身散发出一股优雅的气质,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感到恰到好处的美。五又卫门看呆了,没来得及避让,结果两人撞到了一起。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那匹丝绸眼看就要掉到地上,结果被眼疾手快的五又卫门蹲下一把接住。女子见到丝绸被眼前的浪人接住,才长舒一口气,向面前这个长相奇特的浪人致谢。
这时,天果然下起了大雨,帮了五又卫门一个忙,因为五又卫门正好有一把伞。于是他执意要送女子回家。
五又卫门一边给女子撑伞,一边和她闲聊起来。事实上,一位武士或者一位浪人给一个女子撑伞的情形只会在风气开放堺港出现,在日本的其他地方这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在等级森严的日本,武士和商人的地位有天壤之别。
时间对于五右卫门来说过得有点快,两人不久就到了女子的家。女子家是鱼摊,看来她是以贩鱼为生。她走到家门口,回过头向五又卫门说:“今天谢谢你送我,我叫阿吟,是千宗易的女儿。”
“我是佐藤秀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五又卫门说道。
千宗易的大名,五又卫门早有耳闻。千宗易出身于一个富商世家,从幼年开始学习茶道,并于十八岁拜日本著名的茶人武野绍鸥为师。千宗易有独特的审美眼光,善于在琐碎的事物里发现别致的美,这种能力使得他在茶道上有很十分高深的造诣。公元1555年,正好是五又卫门来到伊贺的那年,武野绍鸥去世了,那时的千宗易就已经成为日本当时首屈一指的茶人了。当时日本茶道盛行,尤其在日本上层,茶道甚至已经成为了社交媒介,具备了政治外交功能。而像千宗易这样的著名茶人则由此对日本的政治局势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自从那次见了阿吟后,石川五又卫门就对她念念不忘。为了再见到她,就隔三岔五过去买鱼。五又卫门带了许多鱼回到伊贺,甚至还因此被师父百地三太夫训斥:
“为师不是和你说过,忍者一定要保持体型吗?你吃这么多鱼,万一体型变胖了影响行动怎么办!”
然而五又卫门的痴心似乎并未得到回报。他不久便得到情报,这个女子早已被父亲许配给了万代屋宗全了。那个时候的日本社会等级森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农夫的女儿一般只能嫁给农夫、武士的女儿一般嫁给武士、忍者的女儿嫁给忍者、商人的女儿就嫁给商人。千宗易是堺港的商人,所以他的女儿也就嫁给了同为堺港商人的万代屋宗全。
即便如此,五又卫门一如既往的过去买鱼,然后和阿吟聊聊天。他只是觉得能见到阿吟就很高兴,身为一个声名狼藉的忍者和盗贼,他也不奢求自己会和这个女子有什么结果。
五又卫门当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偷窃一切可以偷窃的东西,甚至也偷过女人。有一次他去神社偷取贡品时,发现一个以处子之身侍奉神的神女很有姿色,便顺手也“偷”了过来。后来这个女子在为他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
然而五又卫门对阿吟却下不了这个手,他不希望她受到一丝伤害,他只是每天去买买鱼,或者偷偷躲在房檐上看看她。由于石川五又卫门时常过去“买鱼”。甚至阿吟的父亲千宗易都已经认识这位“佐藤秀义”了。
而这次五又卫门来看阿吟,千宗易正好在家。以千宗易的眼力,他心里当然很清楚这位浪人打的什么主意,所以打算和他聊聊。
“佐藤大人今日可愿赏光来我的茶室喝茶?”千宗易走了出来和五又卫门寒暄一番后,便借机邀石川五又卫门到自己的茶室中喝茶。
“在下荣幸之至!”石川五又卫门欣然前往,能喝到日本第一茶人千宗易的茶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千宗易带着五又卫门来到了他的茶室,五又卫门按照茶道的规矩外先将那铤铁砲和胁差等武器放在茶室外的兵器架上,然后随着千宗易走进了茶室。茶室的门很小,五又卫门必须弯腰才能进去。
千宗易的茶室内部空间也非常狭窄,千宗易这样设计茶室的目的是使得茶室中的人保持很近的距离。他在一边仔细地清洗着茶具,将茶壶烧水,泡茶。千宗易不愧是日本第一茶人,在石川五又卫门的眼中,千宗易的任何细节都极具美感。
五又卫门四处扫了一眼,茶室的摆设比较简单,在墙角的一个竹筒里插着一支盛开的木槿花,摆放的位置也恰到好处,让整个茶室都有一种别致的美感。显然,千宗易是一个很善于发现各种细节中的别致美感,并用独特的方式展现出来。
“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啊,难怪会有阿吟这样的女儿!”,五又卫门不禁感叹道。
“其实佐藤大人也是一个茶人呐!”,千宗易笑吟吟地说道。
“在下吗?”五又卫门疑惑地用手指着自己。
“没错,就是阁下!”千宗易点点头道。
“为什么?”五又卫门问道。
“因为阁下也对美好的事物有着异常执着的追求和向往啊!”千宗易朝阿吟的方向望了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五又卫门脸刷一下红了,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在下已将阿吟许配给了万代屋的宗全先生为妻,您可知晓?”
“这个,在下已了解。在下对阿吟小姐并无非分之想!”五又卫门急忙解释道。
“听阁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千宗易回答道,然后将泡好的茶端到五又卫门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欠了下身。
五又卫门也欠了下身,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碗,按照茶道的礼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茶刚入口中时非常苦涩,然后苦味慢慢变甜,但是非常好喝。五又卫门喝完后,又恭恭敬敬的将茶碗还给千宗易。
五又卫门的父亲石川明石是一个风雅的武士,喜欢搜集茶器,也喜欢喝茶。五又卫门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茶道的基本礼仪。他第一次进入千宗易的茶室,就立刻察觉到了茶室中诸多细节摆设的美感,令千宗易自己都惊讶不已。千宗易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便邀请五又卫门去参观自己平日里收藏的那些名贵茶器。
“这个名叫‘绍鸥茄子’,原为我的老师武野绍鸥所有,老师过世后将其传予在下。”千宗易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饴色小茶入,放到五又卫门面前。
五又卫门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称赞不已。
“这件茶器最神奇之处在于,前段时间突然被盗了,让我心疼了许久。神奇的是没过几天它便自己回来了!”千宗易说道。
五又卫门故意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竟有此事?!真是一件神奇的宝物啊!”其实五又卫门很清楚,自己曾经潜入千宗易家里偷走了几件名贵茶器,其中就包括这把茶器。后来他知道这个茶器的主人是阿吟的父亲便又还回去了。
千宗易又拿出几件茶器让石川五又卫门鉴赏。五又卫门成为大盗以后,时常能有机会看到许多精美的茶器,竟然因为这个原因锻炼出了审美能力和鉴赏能力,在和千宗易谈论这些茶器时的见解也让千宗易十分惊讶。
“对了,阁下可愿跟随在下一同学习茶道吗?”千宗易突然问道。
“您愿意收在下为弟子,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五又卫门感觉到受宠若惊,立刻答道。
“那么你有空闲就随时来找在下吧!”千宗易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