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突然仰首大笑,似是为这诡异的氛围因他而生甚为感到自豪和骄傲:“哈哈哈哈……”一众人等眼神交互,继而也都附而从之的笑了起来。气氛一转先前的些许尴尬,就像充斥人脸面的红潮一样,心中的热血开始在血脉中激荡……豁然,朱祁镇止住笑声,目光定定的锁定在额森的面容之上:“他说,他要履行当年对朕的承诺,去为朕寻找那皮卷中莫名之地?”
朱祁镇的目光充满了睿智和冷静,但又犀利而深邃,令人很难通过他的言行举止去揣摩他真正的用意。额森本非泛泛之辈,但面对这样的眼神,心下也不由感到紧张和不安,他轻轻抖动了一下喉结,强自镇定的回道:“是,师尊临行前是如此说的。”朱祁镇嗤笑一声,突然又毫不掩饰自己深深的轻蔑:“八年了——他以为今时今日的朕还会需要他去为朕来做些什么吗?”
额森神色一凛,不知朱祁镇此言何意,他的语气对师尊甚为不敬,但他是当今皇上,所以心中愠怒却又不便轻假颜色:“皇上此言……在下不太明白。”朱祁镇又嗤笑一声,取出额森交给他的那瓶师尊亲手炼制的丹药在眼前晃动道:“朕当年赐予他这样丹药,八年后,他再将这丹药赠还于朕——在他的印象中,朕竟然还是如此无用么?”
额森的呼吸变得粗重,显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皇上此言,未免将我师尊的情意看的轻了。”朱祁镇再嗤笑一声道:“似这样的丹药,朕予取予求不知凡几!”“此丹药乃是我师尊亲手炼制!”“难道他以为,凭他如今的修为境界,就可以比龙虎山首席长老炼制丹药的水准更高吗?”“……”“朕吃了这些年的无用之物,难道他以为凭这就可以令朕脱胎换骨了吗?”
额森终于无法继续忍耐挺身而起道:“原来皇上看轻的不只是我师尊而已——既然如此,我想我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告辞!……对了,这块腰牌既然是皇上当年赐予我师尊,而我师尊如今又将他转赠与我,以皇上如今对我龙虎山的态度看来,想必我今后也是不会再用到它了,如今原物奉还,就此诀别!”
额森愤然离席,这就准备长辞而去……“目无尊上——莫说是你,纵然是你龙虎山掌教在此,也不敢对朕如此无礼,左右巡城使,为朕拿下他!”额森闻声止步,凛然转身……蹇氏兄弟面面相觑,神色犹疑不决,显是十分为难……朱祁镇冷眼扫量,少待片时,便又将目光投向赛哈智道:“赛统领,为朕拿下他!”
面对当今天子的敕令,赛哈智面色沉凝,如老僧入定,终了,也只是一声叹息……朱祁镇冷笑,复又转过目光对与他一同在塞外漠北经受苦难折磨的两位最亲信的属下吩咐道:“为朕拿下他!”哈蒙与朱祁镇对视一眼,稍作犹豫,便一声爆喝,手持弯刀向着同为蒙族出身的同胞额森扑去……袁斌胸膛起伏,指节攥的发白,沉吟片刻,终于也一声厉喝,随后加入了战团……
朱祁镇沉凝如山,静观虎斗……赛哈智起身后退几步,抬起双手除下顶戴,恭敬下跪,口中讼道:“臣已老迈,不堪任用,今请皇上恩准,告老还乡……”蹇氏兄弟也在赛哈智身后拜倒,神色间满是萧索落寞之意……朱祁镇却不再看他们一眼,任由几人俯拜。额森的身手却也不凡,面对哈蒙与袁斌的两厢夹攻,仍显得游刃有余……
绵密紧凑的叮当声中,赛哈智在蹇氏兄弟的搀扶之下,步履沉重的朝向御书房外面走去……仿如一声虎啸,山林震动——赛哈智几人惊诧回首,却见到朱祁镇满身豪光闪耀,手掌透着淡淡的灿金之色,正朝着手持宝器的额森当胸击去……那额森百忙之中利刃侧让、举剑封挡——一声闷哼,额森脚步踉跄,连连后退……
蹇氏兄弟面色大变,齐齐向赛哈智望去……赛哈智神色飞速变换,豁然狠心咬牙之际,合身扑上——蹇氏兄弟哑声惊呼,但此时阻拦,已然来不及了……朱祁镇面色冷厉,以俾倪之姿看着喷血倒地的赛哈智,神色间那里又有半点的怜悯之意?袁斌停手罢战,哈蒙仍在着力强攻……蹇氏兄弟面色煞白,一时间只觉心灰意冷,今时今日的朱祁镇,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朱祁镇了……
两道灿烂的紫辉升起,蹇氏兄弟伴合着龙吟虎啸之声,正身形疾速的朝着激烈胶着的战团扑去……“够了!”一声令下,满室顷刻平静……朱祁镇环视全场,用不带任何情感的语调不容置疑的说道:“要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走了之后,永远也不要让朕再见到你们……”
目光投向伤重不支的额森说道:“非是朕看轻了你们龙虎山,实是护国神教多年丹药孕养之功令朕失望之极——朕这一身超然卓绝的功力,不过瞬息便已获得,相比而言,护国神教之名实在名不符实——想朕在塞外苦寒之地挣扎求存的时候,护国神教又在哪里?
还有你的师尊,他自身的安危尚且不能自保,如今朕大难得脱,如日鼎盛的时候,他却又说起要为朕履行当年承诺的话来,这话听来,不觉的实在是很可笑吗——他日见了你的师尊,你告诉他,朕不再需要他去为朕做任何事情了,图卷交还,朕自己的事情仍由朕自己来做,无需他再费心劳力了——至于你,龙虎山高人门徒,多年苦功不及朕一掌之威,事实胜于雄辩,夫复何言?”倨傲环视,冷笑决然道:“不仁、不忠、不义,一个个留在朕的身边也无用,走吧,都走吧,不要让朕再看到你们了!”说完,巍然转身,冷峻的神色中豁然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痛楚,随又消逝无踪……
天顺二年三月,石亨的心腹,兵部尚书陈汝言犯贪污罪被揭发。英宗命将赃物陈列在宫殿廊庑下,召石亨等人验看。石亨无言以对,免冠请罪……天顺三年,英宗意欲召大同总兵石彪回京,晋封侯爵——但石彪不想离开大同,暗中让心腹将领大同千户杨斌等五十人到皇宫前请愿,乞留石彪镇守大同——皇帝下令逮捕石彪,关入诏狱天牢!
石彪在锦衣卫诏狱中遭到严刑拷打,只得承认自己图谋不轨,又牵连出权臣石亨——禁卫军奉旨逮捕了石亨。严刑拷掠之后,石亨惨死狱中;石彪被弃市问斩;其私党童先等全被处死……曹吉祥预感时日无多,密谋叛变——但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英宗的监测运筹之中!一番大战,从夜至天光大白,又至夕阳西下……叛军节节败退,奔走八方,然各门早已紧闭……次日,曹吉祥被弃市凌迟,其党羽和家族成员尽皆被杀!至此,“夺门之变三大功臣,徐有贞、石亨、曹吉祥,一贬二死……
皇权稳固,四海升平……塞外漠北。瓦剌太师也先自感无望通过较技斗法夺取大明朝龙脉,是以改变方向,调转矛头,将他的勃勃雄心对准了蒙元遗部黄金家族势力残余——一番激烈交战,元帝脱脱不花败走,也先乘胜挥兵,大军所到之处,势不可挡!东到建州、兀良哈,西到赤斤蒙古、哈密,都成了瓦剌的藩属,瓦剌的势力由此达到最盛……
另一方面,却一反常态的对大明朝俯首称臣,年年上贡——天顺帝亦以礼相待,赏赐使臣。蒙古大汗也先之弟博彦帖木儿的四个儿子被赐汉姓,官拜三品,封地即墨……漠北塞外,千里风光,水草丰茂,星罗棋布的蒙古包,映衬着核心中那一座巍峨的城堡——天元帝也先高居宝座,身旁侍立着他最为亲信的勇士知院阿刺。
大殿中,博彦帖木儿立于阶下,言语讲述之际,神色间意气风发。一番语毕,也先龙颜大悦:“黄金家族遗失之龙脉密卷,竟然是在他的手中,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这真是峰回路转,我们多年来的心血,毕竟没有白费——有了这个确切消息,何愁万里河山不能握于我手!”也先声色激昂,慷慨壮怀不已。“恭喜大汗,天命所归、上苍护佑!得到了龙脉密卷,他日之后,我绰罗斯黄金家族之血脉,威名亦必将远震寰宇、辉耀千秋万世……”
“啊哈哈哈……”也先满面红光,一展多年来心中积郁——神色一转间,威风凛然的一声敕令吩咐道:“阿刺听令!”侍卫阿刺闻讯立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应命道:“属下谨聆天汉圣命!”“事不宜迟,我要你即刻准备动身,前往通古斯圣教密地通传消息,知会龙脉图卷下落,劳烦玄黄双尊再次出山,无论天涯海角,务必寻得那洪新宇之下落,夺得龙脉密卷!”
此时此刻,阿刺目中烈焰灼灼,神色中透着希冀与光荣,郑重无比的朗声道:“属下遵命,请天可汗放心,阿刺定不负所托!”也先胸膛起伏,兴奋莫名至极,闻言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只消办成此事,我保你一生荣华,子孙后代福泽绵延,永享富贵!”阿刺感激不尽,大礼参拜之后,领命起身毅然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