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第二天,老两个一大早就起来了,匆匆吃了点早饭,兴致勃勃地赶到了长途客运站。刚下公交,立即围上来几个人,热情地询问二位老人家到哪去呀?彭晓珍随口答道去陈州。其中的一个中年汉子走上前来,就要帮着拖拉杆箱,彭晓珍奇怪地问,你抢我的东西?中年汉子笑嘻嘻地解释,大妈,我是帮你拿东西呢,你不是要去陈州吗?上我的车吧,马上就走,价格优惠。
中年汉子笑着几乎连拖带拉,彭晓珍急了,大喊你干什么?王振喜晓得遇上黑车了,赶紧说,喔,谢谢你,她说错了,我们是去郑州,不是陈州。夺过拉杆箱,拉住彭晓珍便走。中年汉子只得撒手,眼巴巴地看着二人离去,嘴里嘀咕,去郑州?上坟烧报纸,糊弄祖宗呢。这老太婆好对付,老头是个人精。
王振喜告诫彭晓珍,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出门在外尽量少搭话,也不要把自己的去向说出来,免得惹麻烦。彭晓珍感叹,出来旅游不仅仅好玩,也担风险哩,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哩。王振喜嘿嘿一笑,也不要紧张,现在还是好人多,我只是要你小心在意,以防万一。
二人进了站,摸到网购取票处,王振喜摆弄了半天都不得要领,尴尬地嘀咕,这些新鲜玩意儿弄不来。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主动上前帮忙,三下两下,按了几次按钮,车票就取出来了。王振喜一看时间,不好,七点五十八分,还差两分钟就要开车了。二人急急忙忙往检票大厅跑去,又被安检人员拦住,好不容易将行李通过安检,连跑带走,奔到检票口,彭晓珍早已气喘吁吁,检票员正在焦急地张望,检过票,检票员将彭晓珍连架带搀送上车,驾驶员帮王振喜安置好行李,领到座位上坐下,二人刚系好安全带车就开了。
车上有人埋怨,这老头老太拖拖拉拉,又不肯早点出来,全车的人就等他们两人。彭晓珍听着不受用,转过头怒视发牢骚的人。王振喜劝说彭晓珍不要介意,对发牢骚的小伙子说声对不起,的确是我们拖累了大家。其实我们来得并不晚,在车站门口差点被黑车劫持,取票的时候,又摸不到门道,耽搁了时间。请大家原谅我们这两个科盲现世宝。
王振喜这一说,全车人都笑了起来,刚才发牢骚的小伙子也说了声对不起大伯大妈,你们哪里是现世宝哇,是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呐,错怪你们了。
新型大巴在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车身却很平稳,感觉不到一点颠簸。二人将座椅稍稍放倒,舒舒服服半躺在车上,也许是躺得舒服,也许是车里播放的轻音乐催眠,也许是昨夜里二人太兴奋,不一会,二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二人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车内有人大叫,快看啊,满地跑的二师兄啊!
师兄这称谓太熟悉了,师兄师弟的喊了几十年喽,王振喜一个激灵,二师兄?管兆民?他怎么上这儿来了?还,还满地跑?在高速公路上跑?疯啦。
王振喜赶紧拉开窗帘往外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哪里是什么二师兄管兆民?只见一头肥猪全身毛色发亮,长拱嘴往下滴涎水,哼哼叽叽在公路隔离墙边乱撞,再往远处看,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在追赶几头猪。驾驶员站起身招呼大家不要嚷嚷,稍安勿躁,前面运猪的车出了故障,猪溜到高速公路上了。有人提出下车帮着抓猪,驾驶员笑着说,我代表运猪的同行谢谢大家,高速公路上不准上下客,请谅解。
不一会,来了一辆警车,几个交警跳下车,帮赶猪的人将溜走的“二师兄”一一“抓捕归案”,随着运猪车启动,后面长长的车队也蠕动起来。
大客重新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原来昏昏欲睡的人兴奋地谈论刚才的事情,王振喜、彭晓珍也全无睡意,王振喜小声将刚才误认二师兄的情况说给彭晓珍听,彭晓珍也乐了,说你这个二百五,管兆民是二师兄,你不就是名符其实的大师兄孙猴子了?
大客终于进了陈州市界,王振喜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陈州变化太大了,他都认不出来了,真有“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之感。
陈州市客运中心,一片繁忙景象。王振喜、彭晓珍拎着包,兴冲冲地随着人流出了站。二人欣喜地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宽敞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抬头仰望两边的高楼大厦,王振喜感慨万千,喃喃自语:陈州,当年的中学生王振喜又回来啦……
彭晓珍笑着说:《大宅门》里,白景琦站在黄河边上,把胸脯拍得噼卟响,大喊“济南府,白景琦来啦!”,你何不学他,站在大街上吼上一嗓子?
王振喜嘿嘿一笑:嘿嘿,要说我这时候的激动心情,吼十嗓子都不为多,不过出门在外,总得注意点形象。你没看见车站上打的字幕,“做文明陈州人”?我也算半个陈州人哩。哎呀,陈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让我认不出来啰。
彭晓珍:看你高兴成这样子,就象小孩到了姥姥家似的。
王振喜:你说对喽,男人一生有三靠,小时候靠姥姥,中年靠丈母,老年靠姑娘。嘿嘿,我到这里上学的时候还系着红领巾哩,不就像小孩到了姥姥家似的?姥姥培养我学文化,教我做人的道理,我跟姥姥特别亲哩。
彭晓珍嗤地一笑:到了姥姥家,都不认识姥姥了?
王振喜:我想起了语文老师安友图,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穿着褪了色的兰布中山装,那中山装口袋都咧了嘴,里面放了手帕,不时地拿出来先擦一下鼻子,然后摇头晃脑教唐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彭晓珍又是嗤地一笑:好了,好了,别文绉绉的啦,先找个地方住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