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韦兴元似乎没有听到何玲说的话,情之所至,将诗文的最后两句又重复一遍: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何玲更不解了,韦兴元不愿解答,只是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二人在凉亭上坐下,遥望远方。良久,何玲憋不住了,转过头盯着韦兴元看了看,问道:兴元,怎么不说话了?有心思?刚才还才华横溢,诗兴大发呢。
韦兴元:刚才我是有感而发,王维重阳节登高远望,就遥知他兄弟在登高处遍插茱萸时,思念远方的自己,遍插茱萸少一人呐。虽远隔千山万水,却心灵相通,兄弟情谊真切感人。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我也站在高处,思念哪个呢?
何玲颇有同感:是呀,兄弟情朋友情都弥足珍贵“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
韦兴元:这些年,我们是荒唐不断,痛失好多重修旧好的机会。
何玲:我听你说过,社区那次掼蛋比赛,那么多人,偏偏你跟王振喜分在同组,这还不算,抓阄竟然跟他又成了伙家!是有心栽花还是无意插柳?
韦兴元不容置疑:有心栽花!
何玲:哦?说说。
韦兴元解释:我这样说是有事实依据的。当时我们两人都愣在那里,我想想觉得蹊跷,难不成真的是上天有意撮合?看着小林、小史宣布抽签结果时强忍的笑容,当时气得别过脸去,诶,一眼瞥见金主任站在后面,正笑着对小林挤眼睛,还用多说吗?
何玲恍然大悟:噢,原来是金主任有心栽花呀,可惜喽,你俩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若是屡战屡胜,接连闯关,夺取冠军不是不可能,你跟王振喜是强强联手呀。
韦兴元:强强联手不假,可一加一并不大于二呐。两个强人和则双赢,斗则两输,完败对手,首轮淘汰出局,奇耻大辱啊。韩振平、管维浩那臭水平,最终竟然得了冠军!
何玲:其实,夺不夺冠军无所谓,这次是金主任给你们创造了弥合感情的机会,你们却让她失望了,怪对不起人家的。
韦兴元:举一反三,我联想起许多事情,看是偶然,其实都是金主任有意安排的。反思自己,确实是心胸狭隘,总是负着一股气,老是沉湎于历史旧账中,心中那股阴影始终抹不去。可是再看看王振喜,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还真有当年那种“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的意味,让我不得不总是负着一股气!
何玲嗤地笑了:我怎么突然想起《疑人偷斧》的故事呢,丢斧子的人看邻居儿子说话动作不折不扣就是偷斧子的人,等到在山上找回斧子,再看邻居的儿子,不折不扣就是一个正人君子。
韦兴元:你的意思我能不清楚?一点就透,疑心生暗鬼嘛。
何玲:可不是么,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你看你,头上还剩下几根发?
韦兴元得意地笑了:我满脑子都是长的文学细胞,唉,只可惜……
何玲:又来了,老提过去的事干什么?再说了,那也不能全怪你,只是白白耽误了大好青春年华。你、我,还有……本来可以……说不定,你可以成为?
韦兴元:现在设想成为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时光不会倒流,不过,坏事引出好的结果。我韦兴元是栽跟头拾到金元宝,嚼屎嚼到豆瓣子。
何玲斥:嘁,满嘴的极左词令,我说你是嚼蛆子,说话文明点。
韦兴元:呃,文明点,我呀,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哈哈,我和你,是才子配佳人哪。
何玲嗔:去去,对着镜子作揖,自己恭维自己,你算什么才子呀?
韦兴元:嘿嘿,你忘啦?当初,我和王振喜并称厂里的的两大才子呢。
何玲赶紧打断:你又提他们干什么?你又在自找不自在了。
韦兴元扳起指头:王振喜、彭晓珍、你、我,我们四个人,差不多同时进厂,那时候,怎么就投缘呢?好得想合穿一条裤子。
何玲恼:流氓!
韦兴元嘿嘿一笑:咳,打个比方么。我记得门房张老儿牙都掉了,嘴不关风,见到我们同进同出,总是笑眯了眼说,[仿]双胞胎姐妹嫁给双胞胎兄弟,你们可是天生的的两对儿哪。
何玲也笑了:还真让张老儿说中了,不过是他们先背叛了友谊。
韦兴元:现在回想起来,双方都有责任。
何玲:想想也是,那个时候,年轻气盛,谁也不服谁,哪怕相互退让半步,后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韦兴元:我和王振喜,就象黑山羊和白山羊过独木桥,相互用角抵触得头破血流,可谁也上不了前,工作上相互拆台,一有运动,就你揭发我,我揭发你,抓住一点,无限上纲,说嘴的郎中没本事,专往人的痛处下刀。
何玲卟哧一笑:现在想起来真好笑,都是揭发的什么事呀,狗屁不通!
韦兴元:大家住在同一社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何苦呢?古人还讲究天涯若比邻呢,你说是不是?
何玲摆摆手:算了,几十年就这样乒乒乓乓过来了,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就让它自生自灭吧,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犯不着伸出橄榄枝,热脸贴冷屁股。
韦兴元:说的是嘛,丢不起这个人,走吧,到别处转转,别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搅坏了游山玩水的好兴致。嗳当心,千万别再碰上那两个草头神……
韦兴元话音刚落,抬头见王振喜、彭晓珍从花径小道逶迤而来,哟地一声,两眼只见白眼珠定定地盯着一处。何玲诧异,顺着韦兴元的目光看去,啊地一声再也说不出话。二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何玲责怪韦兴元乌鸦嘴,没来由的提什么草头神,这不,惹鬼上身了!
刚才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哉矣”的韦兴元,一下子“酒”醒了,哭笑不得,满肚子牢骚化作一声低吼:他是草头神,我就是张天师!
“张天师”无意跟“草头神”争斗,拉起何玲匆匆下山,往别处云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