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孔潮、劳莹随着小林、小文沿着花径走了一阵,劳莹又不耐烦了,只是唠叨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看头?孔潮反诘,出来走走,呼吸新鲜空气,看看大自然的美景,多有情趣,总比憋在家里成天跟你的乖乖猫打交道有意思。
劳莹嗤地一声笑了:有的人喜欢打牌,有的人喜欢唠叨,有的人喜欢跳广场舞,有的人喜欢旅游,我就喜欢养猫,各人各活法嘛,怎么了?
孔潮还能怎么了?只是附和:对对,你说的有理,各人各活法,人是感情动物,你的乖乖猫呢,也是感情动物,你跟猫有感情交流。
孔潮的恭维话触动了劳莹的敏感神经,她不干了,厉声斥责:滚一边去,电视上说了,动物是人类的朋友,你懂吗?我就跟猫有感情交流,怎么了?
劳莹索性一屁股坐在石礅上,只是嚷嚷我要回去,任凭小林、小文劝说,都无济于事。
孔潮恼了,老实人要么不说话,说出话来能一头撞破墙:你撞上草头神了?大白天说梦话!这里离家大百十里地呢,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再说,哪个送你回去?
草头神就是野鬼,劳莹莫非真的白日见鬼了,似小孩般呜呜哭了起来,小林、小文慌了,赶紧跟金瑛联系。金瑛在电话里嘻嘻一笑:有的人啊,越老越犟,越老越固执得可爱,老小孩嘛。我们今天就是领了一群老小孩出来耍,劳莹大妈要回去,就跟小孩一样耍赖,能有什么办法?所好的是还没有像小小孩一样满地打滚。耐点性,小孩靠哄,别担心,哄煞人不偿命。
既然哄煞人不偿命,小林、小文就使劲哄,可怎么哄都无济于事。二人真的急了,再次求援。金瑛在电话里踌躇了一会说,有的小孩光靠哄不行,要恩威并重。二人不解,金瑛无奈地说,你们年轻没经验,也难怪不懂,这样,我马上赶过来。
金瑛迅速赶了过来,劳莹似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大人,抽抽噎噎地诉说要回家的理由。金瑛似抚慰小孩般,先是一阵劝说无效,金瑛故意板起面孔说,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也不管了,小林小文,我们走,让她闹,这里是荒郊野外,草头神多了去啦,让他们来看稀奇。金瑛发完脾气,对孔潮挤挤眼睛,头也不回地领了小林小文离去。
劳莹看到金主任真的生了气,这才慌了,四处看看,除了树木花草,没有住家户,荒郊野外草头神出没,金主任不会骗人。孔潮趁热打铁吓唬她说,就算碰不上草头神,你把金主任得罪了,她以后再也不管咱家的事了,你那乖乖猫再丢了,还有脸再去求人家吗?到时候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劳莹更慌了,赶紧让孔潮去追金主任,说我再也不闹了,就在这里乖乖地耍,求求金主任大人不计小人过。
金瑛并没走多远,小林担心把劳大妈扔在那里,孔大伯更没辙了,出了意外怎么办?小文催促赶紧回去把劳大妈劝到宾馆里休息。金瑛只是坐在石凳上双手抱膝微笑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不一会,孔潮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如此这般一说,众乐了,小林赞叹金主任神了,小文茅塞顿开,哦,这就是恩威并重呀。
此后两天,劳莹再也没有“撒娇”,跟孔潮一起玩得很开心。
景区里的菊花展气势恢弘,数千盆菊花争奇斗艳,清香怡人,好多名贵品种在这里一展芳容。“战地黄花分外香”,盛世黄花格外艳哩。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老爸喜欢菊花,韦兴元对菊花更是情有独钟。当初厂里分房时,他坚持要底层,就是为了栽花。那时候,为了解决职工住房困难,哪里有空地就在哪里盖房,先解决有无问题,不像现在那么多考究,什么楼房间距呀,停车位呀,采光呀等等。楼与楼之间间距小,院落自然狭小。韦兴元在小小的院落里摆满了菊花盆,那些名贵菊花,“胭脂点雪”、“紫龙卧雪”、“瑶台玉凤”、“香山雏凤”、“天鹅舞”什么什么的,都是从他老爸那里强取豪夺来的。老爸是离休干部,待遇自不必说,对钱财倒是不很看重,韦兴元有求必应,只是视菊花为心肝宝贝,每当儿子的眼睛盯向花盆时,他心里就一阵抽搐,当儿子边唱着“该出手时就出手……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边将花盆往车篮里放时,眼珠都瞪圆了,却也无可奈何。
韦兴元今天看到这么多名贵菊花,焉能不馋涎欲滴?可是只能饱饱眼福。他吟诵起起了黄巢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韦兴元感叹:中华民族文化源远流长,一个农民起义的领袖,竟能写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诗!你闻闻,这冲天香阵沁人肺腑,你看看,这一片金黄灿灿的菊花,犹如一条黄金甲胄。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远离尘世喧闹,亲近大自然,是多明智的选择。九月九重阳节到这里来,呼吸新鲜空气,欣赏湖光山色,特别是跟这些难得一见的名贵菊花零距离接触,实在是一桩美事。
何玲:城里楼房越砌越高,街上车辆越来越多,人也越聚越多,我都快要患上都市病了。……嗳,注意,他们走过来了。
韦兴元抬头看见王振喜、彭晓珍沿着一条岔路走过来,恨恨地说:冤家路窄,真扫兴!
何玲故意大声说:我们今天痛痛快快地玩,出出心头的闷气,不受任何干扰,别找不自在。
韦兴元:对,开开心心地玩,不受任何干扰,别找不自在。看,他们两个头昂得高高的,就像好斗的公鸡往这边来了。
何玲:来斗架呀?
韦兴元:斗了几十年了,早厌倦了,懒得理他们,走,往那条路去。
何玲: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让人三分不吃亏。
二人往另一条路而去,韦兴元还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盛开的“金皇后”。
王振喜、彭晓珍也看到韦兴元、何玲就在前面不远处,彭晓珍小声提醒,注意,冤家对头就在前面。
王振喜挺起胸:不是冤家不聚头,阴魂不散呐,往前走,别回头,迎上前去,正对他们的目光。
王振喜拉着彭晓珍高昂起头刚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韦兴元和何玲已经踅转身回避,刚才还斗志昂扬的王振喜一下子蔫了,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彭晓珍也是一副失落感,淡淡地说:他们……走了。
王振喜:不理你,赛打你,人家不愿跟我们斗呐。晓珍,你说……他们是胆怯呢,还是恣态高?
没等彭晓珍回答,王振喜自言自语:韦兴元高,这一着真是高,高恣态起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彭晓珍:人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我们双方都退让一步,几十年的结不就解开了,心里的堵不就化解了。
王振喜默默地点点头:是啊,赌什么气呢?不是自找不自在吗。好多人说我是大度能容,汤志刚还说你肚子里能开轮船,说实话,刚才的一幕,证明了我们的肚量还没韦兴元、何玲大。我刚才还以为自己是英雄,相比起他们,其实是鸡肚鸭肠小家子气。唔,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哪,众人眼里的势利小人,倒也有了点大丈夫的气质哩。
彭晓珍:时代在变,人的观念也在变,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哩,跟上时代吧,再多点宽容。
王振喜:我倒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