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郭芳回到家,其实哪里能算个家!只是她离婚后住的出租屋而已。她关上门,也不开灯,黑暗中一个人静悄悄坐着。窗外传来歌声……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歌声撩人心魄,郭芳越听越烦恼,走过去关窗子,突然,屋顶一阵响动,随着一声凄厉的猫叫,一条黑影嗖一下从窗前蹿过,郭芳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赶紧紧闭窗子,打开灯。
出租屋年久失修,有的地方还漏雨,下雨天外面哗哗啦啦,里面滴滴答答,现在有几个人愿住?只是因为租金便宜,郭芳才租了下来,这一租就是三年,还不知道要住到猴年马月!
窗子虽然关上,但歌声还是透过多处缝隙固执地传了进来……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
一向坚韧的郭芳流泪了,晚饭也不想吃就上床躺下,仔细回味起与汤志刚约会的点点滴滴,第一印象是汤志刚直率、憨厚。汤志刚人虽长得一般,苛刻一点说是不怎么样,可是猪腰子脸上那双眼睛却透出正直的光,粗糙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
郭芳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工人群体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性格令她无比亲切。
汤志刚的幽默诙谐,给她留下深刻印象。郭芳不慕虚荣,只求一个平静的港湾,只想找一个厚实可靠的人,可以枕在他肩膀上,用心倾听她絮絮叨叨诉说,理解她的喜怒哀乐,不时说上一两句幽默风趣的话,让她开怀大笑,即便日子再苦,可这日子有滋有味哩。
用她自己的话说,今天邪门儿了,碰到你,就觉得特别……那个,心里的话,哗啦一下全倒了出来。
的确如此,她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诉说心中的委屈了,有一个人用心地倾听她说话,不时地安慰她,同情她的委屈与愤懑,与她感情共鸣,说话虽略显粗俗,却是内心真情的表达,不做作,不矫情,难能可贵,难不成这就是知音么?汤志刚说“人生能得到一个知音就足够了”,知音难寻,这几年来自己苦苦追求的知音就是他?
出了咔啡馆,汤志刚与她临分别时那恋恋不舍的目光,听见她戏言“没有下回”时,那种焦急的神情,说明汤志刚太在乎她了,在乎一个人,就会体贴关爱这个人,这正是郭芳多年来所缺失的。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郭芳芳心已暗许了。不过,当汤志刚几乎迫不及待地要求定下关系时,她的态度前面已经交代过,必须悠着点,吃一堑长一智,当初也是……才铸成大错,至今还心有余悸。唉,这一夜,又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上节说到,汤志刚是西装革履前去赴约的。汤志刚平时不修边幅,对穿着不考究,一套工作服洗得发白都舍不得扔掉,说是穿工作服舒服。儿子汤诚、儿媳沈馨给他买来新衣服,他不是嫌长就是嫌短,还责怪他们白白花这冤枉钱。小两口没辙了,死缠烂打强拉老爸到商场试衣服,汤志刚总是不予配合,被逼急了,就哼唱起六十年代的一首歌,“勤俭是工人的传家宝,社会主义建设离不了……”,小两口哭笑不得,只能作罢。
彭晓珍提供了他跟郭芳约会的机会,并一再提示,这么好的机会抓不住,就等着出家当和尚!话虽吓人,却也说明了一个不争的事实,他找老伴的形势严峻。“人家品位搁那儿”,他能不重视么?
既然不想当和尚,就必须按大哥的既定方针办。从王振喜家出来后,汤志刚主动提出买套西服,买双皮鞋。汤诚、沈馨小俩口嬉笑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汤志刚难得一笑说“西边的太阳是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喽,老爸得抓紧最后的机会喽。”
第二天,汤志刚理发洗澡,穿上西装,系上领带,穿上皮鞋,往镜子前一站,喝,好精神哪!小两口看着老爸昂首挺胸在屋里踱来踱去,笑着调侃:人靠衣妆,马靠鞍妆,老爸焕发第二个青春喽……哎哟喂,老爸成老帅哥喽!
汤诚、沈馨小俩口将老爸打扮整齐,看着老爸兴冲冲地去赴约,企盼着老爸这次能功德圆满,心想事成。
自打老妈过世,二人看着老爸日渐憔悴,足不出户,每次下班回来,都看见老爸唉声叹气,佝偻着腰在家里踱步。二人心中焦急,多次开导老爸,劝老爸给他们重找一个后妈。
汤志刚起初坚决不同意,一是昔日夫妻情难忘,觉得杨杏莲尸骨未寒,自己就续弦,未免薄情寡义;二是思量到自己的实际情况,重找老伴并非易事;三是担心儿子媳妇心里添堵,不愿接纳后妈,为了照顾儿子媳妇的感受,宁愿自己忍受孤独,还是免谈吧。
老爸的想法小俩口心知肚明,跟老爸几次推心置腹的交谈,逐步打消了老爸的顾虑。汤志刚被几经劝说,心里也活泛起来,渐次由被动转为主动,开始了艰难的相亲历程。
心愿是丰满的,现实很骨感,相亲路上屡屡受挫,对汤志刚心理打击巨大。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想不到大哥大嫂雪中送炭,这次竟介绍了他心目中理想的人,况且郭芳临走前还哂笑他“傻不拉叽的”,承诺“到时候再说”,……电视剧里女人对喜欢的男人不都是来一句“傻不拉叽的”?“到时候再说”就是说到时候再……嘿嘿,有戏!有戏呀,我老汤人老实但不傻哩。
汤志刚回家对小俩口一说,小俩口嗷地一声欢呼雀跃,筹划着为老爸办喜事。沈馨更是急于见到新妈,汤志刚觉得还不到火候,得悠着点,汤诚给老爸出主意,说是把准新妈请到家里,大家先见见面,一家人坐下叙谈叙谈,谈谈就融洽了,瓜一熟蒂不就落了?汤志刚嘿嘿一笑说,你小子比老子精。
汤志刚又兴冲冲地去向大哥大嫂报喜讯。看着汤志刚眉飞色舞的样子,王振喜和彭晓珍自然是喜上眉梢,王振喜笑不住口:嘿嘿,还真让阴阳符这狗日的说中了,汤志刚撞上桃花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