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二人越谈越热络，汤志刚想起彭晓珍临走时说的“谈恋爱谈恋爱，就是要多谈，年轻人谈谈就爱上了，老年人谈谈也能对上眼”，心里一动，这不是对上眼了么，何不趁这机会穷追猛打，一举定下二人的关系？大哥所说的锅子趁热端，不就是这个意思？主意已定，便鼓起勇气，半是涎了脸乞求半是霸王硬上弓提出“确定关系”。
郭芳虽说预料到汤志刚早晚会有这一出，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捷，这样迅猛，这样露筋露骨，心里一阵狂跳，几乎被汤志刚的火力击懵。好在多年的车间主任经历，锤炼了她处理突发事情的能力，她稳稳神，瞬间想好了应对之策，以不变应万变，微微一笑，半是婉拒半是商量的口吻说：这也太快了吧？
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最愚蠢，其实，男人比女人更甚。郭芳的“婉拒”里有着不容置疑，“商量”里有着顾全汤志刚颜面的意思，汤志刚此时已经进入亢奋状态，哪里能读懂郭芳话里的意思？只是把婉拒理解成女同志的一种矜持，好哇，有商量的余地哩，得赶紧趁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说服她束手就擒。
汤志刚立即摆出了一大堆理由：你认为太快，我说快好哇，现在什么都强调快节奏，火车提速，互联网提速，补习班的广告满天飞，特级教师一对一授课，学制短提分快，一个星期能达到英语会话的水平，出国留学无障碍；一个月能熟练掌握钢琴演奏技巧，弹奏肖邦的《小狗圆舞曲》得大奖；“老中医”祖传秘方，治前列腺老慢支不用住院一针见效。企业家说时间就是效益，医生说时间就是生命，依我说呢，时间就是幸福，晚年的幸福生活在向我们招手哩。
郭芳心里暗自好笑，彭大姐说得不错，这人也有浑的一面哩。她睥一眼汤志刚，揶揄道：够浪漫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一副对联你还记得吧？
汤志刚正侃侃而谈，冷不防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结结巴巴问：什，什么对，对联？
郭芳轻声吟诵：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汤志刚是当年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这副对联他再熟不过了，再木再二，也能读懂郭芳此时引用这副对联的意思，顿时红头赤脸嗫嚅：我根底浅，腹中空，今后要好好学习，提高自己素质。
郭芳点点头：这就好。不管怎么说，今天谈得蛮投机的，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顺畅了。
二人的关系定不下来，令汤志刚沮丧。“这也太快了吧”？这就是郭芳的态度，她并没有跟汤志刚前几个谈的对象那样，挥挥手“拜拜”，这让汤志刚多多少少感到一丝欣慰。“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大嫂的告诫果然有道理，凭心而论，第一次见面就要求人家定下关系，未免强人所难，悠着点就悠着点吧。那么，悠到什么时候呢？“且听下回分解”，这就是郭芳的回答。
“且听下回分解”也是一种期待哩，汤志刚赶紧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笺递过去：行，行，这是我的手机号码，随时听候你的召唤。
郭芳揶揄：哟，你准备得够充分啊？就这么有把握？我会同意继续约会？
汤志刚得意：当然了，我二哥阴阳符说了。
郭芳卟哧一笑：怎么又冒出个二哥？还是……阴阳？
汤志刚：呃，他叫胡朝阳，喜欢装模作样地摆弄阴阳八卦，嘿，有时还真被他说中，大家就尊称他“阴阳符”，他也乐意答应。
郭芳忍住笑：怎么名字都是怪怪的？他说什么了？
汤志刚：他先来了段道白，我胡阴阳，会算卦，吉凶祸福一手抓，信口开河，红嘴黄牙，自号就是天师神卦。
郭芳：哟嗬，来头不小哇，还是天师神卦。说说，胡天师怎样给你打卦的？
汤志刚仿：哟嗬，胡子汤，我瞧你印堂发光，两眼贼亮，眉梢上挑，嘴角含笑，定是交上桃花运啦！你这千年的癞蛤蟆，叼到了老天鹅喽喂……
郭芳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咯笑了起来。好几双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郭芳涨红了脸，噤声。
汤志刚不以为意，瞪起眼睛：外星人啊？看什么看？让他们看，怕什么！浪漫是他们的专利呀？
咱们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汤志刚不用吼，只是一瞪眼，好奇的目光立即望风披靡。汤志刚似得胜的将军，对郭芳嘿嘿一笑，还想继续往下说，被郭芳止住：别说了，走吧，我不习惯这种场合。
郭芳的提议汤志刚焉能不听？汤志刚提议“出去走走”，郭芳如同被蛰：哎哟，我的妈哎，你还嫌浪漫得不够呀？两个不识时务的老丝瓜囊子，携手逛大街？还不被唾沫淹死呀？亏你想得出！
汤志刚没辙了，唉，今天这场戏算是谢幕了，下场戏什么时候开锣呢？郭芳回应“没有下次了”。汤志刚“啊？”地一声，犹如被施了定身法，只剩下两只白眼珠在惊悸地转动。
郭芳见汤志刚的样子，心中又喜又疼，喜的是这个男人太在乎自己了，疼的是一句玩笑话，竟让这个男人吓得丧魂落魄，唉，玩笑开过头了。郭芳似安抚小孩般说：傻不拉叽的，到时候再说。
民间有请道士画符作法招唤魂兮归来之说，郭芳的“到时候再说”，一句话竟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汤志刚瞬间便“魂兮归来”，白眼珠隐去，黑眼珠恢复了活力。汤志刚总算无恙，郭芳这才松了口气。
二人到吧台结账，收银小姐优雅地轻敲键盘，嗒嗒嗒几下，账单递出，四百八十八块！
乖乖隆冬，这么多？二人愣住，收银小姐嘻嘻一笑：二位是现金还是刷卡？
汤志刚瓮声瓮气回应一声“刷什么卡”？刷刷刷点出五张，收银小姐仍然笑嘻嘻地找零，递上一张二十八元的优惠券，轻启朱唇“欢迎下次再来”，汤志刚气恼地将优惠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拉起郭芳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