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刘启一改往日在未央宫忙碌,召集大臣议事的风格,带着数个宫人,便直奔东宫而来。
“皇上怎么有空到这东宫来坐坐。”窦太后面无表情道。不知是不是心里的原因,尽管刘启每天都派人来向其请按,自己也是隔三差五的到东宫坐坐。可是窦太后仍觉得刘启不是让自己很满意。总不如那远在千里之外,十天半月派人请安的梁王孝顺,贴合自己的心意。
“母亲,近来事忙,今日得空,来陪陪母亲。”刘启也是见怪不怪,自己妥协上席坐下,道。
“母亲,最近孩儿接到边郡官员上书。各地诸侯王也纷纷无诏进京。孩儿想向母亲讨个主意。”喝了一口侍女端上来的茶水,刘启这才说道。
“老太婆能有什么主意。想问他们上书进京的原因,将他们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孩儿看了他们的上书,说是因为太子审理的母子一案。母亲,孩儿只是奇怪,平时别说这区区一件小案,就是匈奴犯边,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震动。何至于让这百官上书,诸侯入京。”
“上书,入京,那都是百官与诸侯王的事,老太婆怎么会知道?”
两人就已这种方式,聊着天。
中尉府一开审,一切似乎是和原来那样正常,正常之下,连看热闹的百姓都知道下面有多么的不正常。单单是亮相的太子、大夫,还有那些神情倨傲的各府管家,就知道有多么不正常。原本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如今却三三两两。早有那嗅觉敏锐的,连热闹都不看了,偷偷溜家去。
一切按正常的秩序。刘荣坐于案中,庄青翟、郅都分坐两旁。一干犯人等则跪于堂下,哆哆嗦嗦的等待着审问。刘荣突然宣布道:“案子审问之前,首先得宣布一个不好的消息。由于孩子多日未见父母,昨夜高烧不退,抢救无效,已经死去。”
堂内外一片安静,毫无反应。突然,“哇”一声凄厉的哭声,刺穿了众人的耳膜。原来是一直伏于地上的王氏,此时绝望的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哭天哭地还是哭人。原本凄苦的蜡黄脸色,此时只有绝望。而刘成也是两行浊泪悄然滚落。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刘荣。好狠的手段,这是要行釜底抽薪之计么?只是你认为,杀了一个孩子,就可以让风起云涌的局势平息吗?就能保住你的储君之位?难道真认为各地的诸侯、官员闻风而动,就是为了看这个结果吗?原本认为你只是年幼轻狂,没想到居然还如此狠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留下这鳏夫寡妇,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尽管原本并没有人关注这些人的死活,但并不妨碍他们酝酿这怒发冲冠的浩然正气。场面开始骚动。
就连郅都也是惊疑的看着刘荣:那孩子昨天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太子突然宣布其死亡?难道大汉也有被死亡一说?可是看太子如今的模样,不像是再说假话啊?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在堂上,恐怕郅都都要忍不住亲自去后堂验证了。
“啪”,又是一声惊木堂,哭声也被生生的压抑住。只听得刘荣沉声道:“孩子虽然不幸。然而终究是要认祖归宗。本太子决定,你们两家,如果想要这孩子,只需要缴纳百两纹银,或是服劳役两年,即可将孩子领会。你们两家,可还愿意要这孩子。”
这个,这个算是死了还要剥层皮么?将人家孩子弄死了,还要惩罚其父母;认祖归宗还需要交钱服劳役。众人觉得自己的三观都毁了。不过想想太子因为此案,因为这两家人的反复改口供,而受到的责难,似乎也都好理解了。
见到堂下久久无人答话。刘荣再拍惊木堂,声音愈发的阴沉道:“怎么,你们两家都不想要这个孩子认祖归宗么?那这孩子就只能让人丢到山野林中了。”
“不要,不要。我愿意认领。我愿意,大人,我愿意。”确实那王氏连忙出生叫道。一边叫一边还拼命的磕头。由于用力过猛,幅度太大。连身上那件麻衣,似乎都跟不上主人的节奏,遮不住羞,露出蜡黄污浊的皮肤。
刘荣转头又问向刘成:“刘成,你呢?你可愿意孩子进入王家?”
刘成脸上满是纠结:为了这个孩子,夫人已经去了;堂上更是几度改口,不知得罪了多少大人物。事后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的保证有没有用;现在孩子死了,还要出银钱百两才能要回来。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孩子夭折了,买的的孩子如今也没了,难道老天真的让我刘家绝后吗?要是早知道今日,当初为什么要买这个孩子?终于眼睛一闭,重重伏于地上:“我愿意。”三个字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不愿再起来。
刘荣却不愿放过他:“刘成,这可是你刘家唯一的男丁啊,你就这么让他认别人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为了百两银钱,两年的徭役,就不要自己的儿子了?”说到后面,几乎是声色俱厉。似乎刘成此举是多么的十恶不赦。
罢了,罢了。孩子都没了,案子已经没有审理的必要了,再坚持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心头一松,信念就没了,一切也都变得无所谓了。“太子殿下,草民有罪。这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这案子居然还有反复?众人一惊。刘荣却是大喜:“大胆刘成,还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重新招来。”
刘成一一讲来,倒是与第一次相差不大。只是多了后面说有人找上门来,威逼利诱他更改口供。他一时昏头,就答应了。
但是刘荣可不敢轻易放过他。再三确认道:“你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那你的儿子在哪?怎么没得?怎么确认那孩子是你的?谁能作证?”等等。刘成一一作答。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得了急症死去,有城中的一个土郎中看过的。孩子胸部有块胎记。郅都当即派人去验证无误。刘荣又将刘府的丫鬟婆子,接生婆等一一审问,互相验证无误。而且众人都提到,曾经都受到过他人的威逼。然后才让人记录在案,让诸人一一画押,算是完事。至于背后的推手,刘荣也没兴趣自己去追究,反正现在也不是摊牌的时候。不过刘启应该不会就此罢休吧?至少得推出几个出头的“椽子”才行。比如说长安太守,大小胖瘦似乎就刚刚好。
直到此时,刘荣才让奶妈将孩子抱了上来。王氏大悲大喜;刘成等人则面如死灰。众人恍然大悟。剩下的就交由中尉府郅都处理。现在,刘荣应该算是脱险了,那里还肯不自量力,再多生事端。
“额,这个搅动大汉风云的案子,就这么结束了?”一人惊诧莫名道。
“哦,那大夫以为,此案应当如何结束?”一人呆着莫名的笑容反问道。
“额,呵呵。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罢了。”前面那人连忙改口道。笑话,这件案子弄得这么大,现在虽然貌是平静,下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涌动呢?堂堂大汉太子,国之储君都差点被废黜,这买单的人怎么能没有呢?
“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是一桩小事,现在也是该回到本质。再纠缠下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啪。”不知道大汉今日,要摔碎多少精美的器具。
当然,也不乏不一样的声音。比如说:“我大汉以仁孝教化天下,民风淳朴。而太子喜好诈力,岂不是教人偷奸耍滑?而且,诈力非正道,终有力穷之时。还望太子能改革换面。终非长久之道。”这话私底下流传,至少现在上不得台面。毕竟那暗地里对别人威逼利诱,逼人堂上改口的手段,也算不上光明正大。至于以后如何,还得看以后各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