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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消失的风

搬进陆家以后,明月跟Janus的联系就少了很多,经常是她打了电话没人接,好几天以后Janus才会回她一个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

就连包包都嘟囔说很久没见Janus了。

再次有Janus的消息,是在电视上,他又拿了奖杯回国,被媒体堵在机场。采访镜头有点摇晃,闪光灯一直在咔嚓咔嚓地响。有人问到他上次演奏会压轴的嘉宾,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并不回话。

明月想,大概自己让Janus失望了。

离开舞台,离开键盘,回归生活。

……遗憾吗?

身后有手伸过来帮她捏肩膀:“在想什么?”

明月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很久没见Janus了,他大概还在生我的气。”

陆一辰嗤笑一声:“他生什么气?”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Janus对我期望很高的,是我让他失望了。上次演奏会的时候,他那么费心地帮我铺路,结果心血都白费了。”

“还是特别喜欢弹琴?”陆一辰问。

明月歪着头想了想:“好像除了弹琴,我再也不会做别的事了。”

“不来公司帮我?你可以去财务部。”陆一辰漫不经心地说,“给你最高的权限,所有账务都可以看。”

“嗯?”明月仰头看他,“我又不是学财务的,看不懂啊。”

他帮她捏肩,力道正好:“那有什么难的,学着看看报表又没有多难。”

她笑起来:“你这是把财务大权交给我的意思吗?跟上交工资本似的。”

陆一辰也笑起来:“财务是命脉,我这是赔上全部事业跟你表白呢,这都听不懂?”

明月笑着打了打他的胳膊。

电视上Janus的部分已经过去了,有用人来叫他们吃午饭。

自从明月回来,陆一辰回家吃午饭的时间多了很多。他的公司离家里倒是不算远,只是上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厉害,来回跑一趟,几乎就没什么休息时间了。明月跟他说了几次不用中午特地回家吃饭,在公司还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他也不听,就笑眯眯地看她。

说了几次,明月也就由他来回折腾,只是每天早上他走的时候会问他回不回来吃饭,想吃什么好让厨房准备。

做饭的阿姨都打趣她:“先生对你真好。我来了好几年了,陆先生回家吃午饭的次数都没这几个月多。”

吃完饭,他们都还坐在餐桌前没起身,陆一辰突然说:“天天在家里窝着,闷都要闷坏了,你多出去走走。逛街也好,跟朋友们一起做美容也好,运动也好,工作也好。要不去工作吧,你在容埠也没什么认识的贴心朋友,那些太太们整天就知道穿衣打扮,要么就是打麻将,你估计也不喜欢跟她们在一起。”

“最近我也在想这事。”明月点头,“老在家待着也不行。但是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感觉脱离社会太久了似的。以前吧,我大学毕业就没工作,之后在国外的时候在酒吧、酒店里弹琴,回来以后又什么也没做。越想越觉得我这些年都白过了,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一塌糊涂。”

“你要是会画画,还能开个画廊。弹琴……要不给你做个代理,卖钢琴?”说着他也笑了,修长的手指在餐桌上一下一下点着,“要不然就做艺术投资?比如有人来容埠办演奏会、演唱会,我们负责承办。不过这方面的业务我不熟悉,你要想做,得先了解一下。我可以介绍几个朋友给你。”

明月点点头:“我考虑考虑啊。开店卖东西不用太跟人打交道,艺术投资估计要特别会交际的人才能做好吧,我觉得人际交往方面,我好像做得不太好。”

陆一辰笑了笑:“不用担心,想做的话放手去做,处理不了的事情有我。”

她也笑起来:“好。”

吃过午饭陆一辰就要去上班。已经是秋天了,早晚开始冷起来,但是中午还是很热。明月把外套挂在他的手臂上,又帮他重新系好领带,扣好袖扣,退了半步笑着说:“又是手表,又是袖扣,陆先生你每天打扮得这么整齐,就不怕迷倒公司的小姑娘啊?”

陆一辰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能迷倒你就可以了。”

“嘁。”明月觉得很受用,“让司机开车小心啊。”

“知道了。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他顿了顿,有点不太情愿的样子,“又要陪一群老头子吃饭。”

她轻轻地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安抚他。

陆一辰最近的确很忙。

总的来说,容埠地势并不十分宽阔,东西延展性很大,但是南北不够。大概十年前市里就有在西端发展卫星城的意思,前几年终于开始修路,也有一些企业和厂子开始建址,准备挪到卫星城去。

陆家是老容埠人,按理说,卫星城那边有自家的地,但是一直都是集体土地,并不是国有性质。当时陆一辰刚接掌CMI,分身乏术,只是打了个盹儿的时间,自家的地盘就被别人捷足先登,偷偷办走了大产权证。后来他费了点儿劲找回了补偿,地段虽然不如之前的好,但是按照规划来看,三面临街,其中一面过了马路就是规划中的学校,位置倒也不错,还比之前的多了几十亩,也基本算是补回来了。

当时城建方面和市里口头承诺过,如果CMI要再在卫星城买地投资,会适当给予优先考虑。

几年过去,卫星城那边基本已经没有空置的地盘。可其中有一块94号地,二百八十亩,当时已经被人买走了,但是老板犯了事入狱,几乎是家破人亡,地就一直空着没人管,直至超过了年限被政府回收。现在卫星城已经基本成熟,这片地左右隔两三站路就是中学和小学,旁边是城中村。公开拍卖的消息一传出来,顿时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陆一辰最近办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他原本几乎就要办妥了,没想到突然横生枝节,出来一个梁瑾瑜——梁若琳的大哥,梁家未来的接班人。

原本以梁家的实力,是比不上CMI的,但是有些事,不是实力够强,就能拔得头筹。梁瑾瑜走了条偏路子,他老婆杜思同,是容埠市长杜立行的女儿。

而陆一辰走的,却不巧是卫星城新区管委会一把手和容埠市书记的路子。

恰好是博弈的两端,只要公示一出,落选一家必然反扑。

陆一辰无意卷到政治斗争里去,所以最近在琢磨其他出路,甚至想要不要走一走蒋倾南和沈晗那边。东江国际在容埠一贯行事低调,但论实力背景,杜立行他们也是有所忌惮。

就在这个时候,梁若琳约了他。

丰园。

梁若琳穿着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唇间和脚上的正红色是唯一的颜色点缀。

陆一辰到得早,坐着等她。见她推门进来,穿着如此保守,倒是有点意外。

但是紧接着,梁若琳就解开大衣脱下,露出里面火红色的连衣裙。

这才是他印象中的梁若琳。

张扬的,热情的。

“不好意思,久等了。”梁若琳坐下,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是第一次闻到的那种——夏露的味道。

“喝什么?”陆一辰靠在椅子上,“还是点东西吃?”

梁若琳眉梢扬起,连眼角都是恣意快活:“随便啦,你饿了就点东西吃。我都OK的。”

陆一辰确实有点饿了,于是叫了东西吃。

点完单,梁若琳突然朝前凑了凑,笑得很促狭:“我要吃面,可以吗?”

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当然可以。”

丰园有一绝,就是面,也没有“XX面”这样的称呼,就很直接地叫“面”。

看得出来,梁若琳是真的想吃这碗面。她双手捧着碗,低下头凑近了闻,深吸一口气,脸上都是满足:“光是闻闻就觉得心情一级棒。”

陆一辰心里想着,下次带明月来尝尝,她也许也会喜欢。

稍微一晃神,就听见梁若琳叫自己:“陆总?陆一辰?”

他捏了捏眉心:“不好意思,最近有点累。”

“忙的吧?”梁若琳一脸了然,“我大哥也这样。”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黯了黯。

陆一辰笑了笑:“是,大家最近都忙。”

梁若琳单手撑着下巴打量他,嘴角噙了一点淡淡的笑:“你们男人忙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说一声。也许……还能帮上点忙呢?”

她越说越笑眯眯的。

陆一辰没有搭话,指了指她面前的面:“凉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倒也没多少重点。梁若琳一碗面吃完,满意地摸了摸肚子:“每次想控制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

“一碗面而已,胖不了多少。”陆一辰喝了口水。

她盯着他,目光直接:“还有人呢。”

陆一辰微微一笑:“我早就已经结婚了,梁小姐不知道吗?”

“全容埠人都知道啊,我当然知道!”梁若琳歪了歪头,“但是全容埠也都知道你老婆过世了。感情再深,也得往前看,日子还得过不是吗?”

他又笑起来,今天他笑得格外多:“你怎么知道,我太太是真的过世了?”

梁若琳怔住了,嘴角的笑都有点僵:“什么意思?”

陆一辰站起来,又是平常的冷峻:“你想跟梁瑾瑜争多少,怎么争,那是你们的家事。不过拿这块地来当筹码,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梁小姐,请慢用,我就不奉陪了。”

下楼的时候陆一辰给向渊打电话:“贷款还要多久能批下来?”

“小一个月吧,大概。”这笔贷款是向渊跑的,“要是顺利,估计刚好贷款到,保证金也该交了。”

“知道了。”陆一辰刚想挂电话,又想起来,“你去探探梁瑾瑜跟杜思同,不是说结婚那会儿闹得挺大的吗,突然这么齐心协力还真是让人不太习惯。这家人从上辈子就开始内斗,这辈子还是斗个没完,没一个省心的。”

向渊笑起来:“知道了,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幼儿园到学期中的时候有个比较大型的亲子活动,采采和包包都很期待。采采是开心今年爸爸妈妈都能陪自己去,这样就可以表演节目了;而包包的期待点比较奇怪,他不是很喜欢上学,坐在教室里跟小朋友做游戏真的好无聊……他有点想念跟Janus在一起看画册、打iPad游戏啊。

因为是去参加活动,一家四口都穿得很休闲,陆一辰跟包包是浅色格子衬衫,外面套着灰蓝色休闲外套,两只袖子是灰色的,休闲裤跟袖子同色。包包脖子上系了个小小的领结,看起来倒也像位小绅士。

明月和采采稍微有点不同,上衣戴了帽子,也是灰蓝色。她们俩都把头发扎成了马尾,明月特意用卷发棒给自己和采采卷了发尾,有点活泼地翘着,看起来清爽可爱。

采采边走路边一左一右摇着脑袋,让发梢打到脸上,开心地咯咯笑:“好好玩。”

明月看着她才想起来,把自己套在手腕上的发带系在采采的辫子上:“乖一点不要动,系根发带更好看。”

采采就乖乖地歪着脑袋让她帮自己系。

牵着包包等在门口的陆一辰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最近,很容易满足啊。

陆一辰带着明月和两个孩子到学校的时候,还是有些轰动的。一共两个班,家长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大多是熟人。女士们比较含蓄,看着一家四口明显的亲子装,哪怕心里恨不得扑上去八卦一下怎么回事,表面功夫都做得比较到位——点头、寒暄、道别。只是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时,暴露了她们的心事。

男人们就比较直接,有人直接笑着跟陆一辰打招呼:“陆总,这位是嫂子?”

陆一辰非常受用,也笑着介绍:“刘先生,这是我太太。”

明月朝对方点头笑了笑,一只手牵着采采,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挽住陆一辰的臂弯。

她下意识的动作让陆一辰更满意了,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

等他们在室内体育场找到座位的时候,基本全场都知道陆一辰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出席了——他甚至还多了个上幼儿园小班的儿子。

……不是说一直单身吗?!

……不是说自从老婆去世以后,一直没有女朋友吗?!

哪来这么大的一儿子啊!

连老师们都好想八卦一下!

只有包包的老师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但是又不能随便说,憋得好难受。

说是大型亲子活动,其实也无非就是做游戏。大班和小班并不在一起竞赛,不同的年龄有不同的比赛内容。

采采报名的亲子篮球,纯女士参与;包包报名的两人三脚踩气球,则是孩子跟父亲一起。

明月其实有点头疼,她哪里会打篮球啊?

陆一辰给她打气:“你看看这些太太们,日常生活就是逛街啊,做保养啊,打麻将啊,哪有你机灵啊对不对?”

明月白了他一眼,这是在安慰她吗?

包包补刀很勤快:“妈妈你最近好像胖了点,运动一下比较容易瘦!”

……Janus对包包的影响真是太可怕了。

比赛先从小班开始,几个游戏之后,就是包包和陆一辰参与的两人三脚踩气球。

规则很简单,两个人的腿绑在一起之后,外侧的两条腿上各绑一只气球,前进过程中要保护好自己腿上的气球,同时要想方设法踩坏对手的气球。

陆一辰个子很高,跟他比起来包包就像个小不点。他们上场前明月就反复叮嘱:“输了没关系啊,重在参与,你可以步子小点走快一点,让包包跟上节奏,别步子跨太大把包包带倒了……”

“我看起来像那么没轻重的人吗?”陆一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带着包包转身,“儿子,走了!”

包包神气地跟着他跑走了。

倒是采采安慰明月:“妈妈你放心吧!爸爸自己开车带我出去玩的时候,速度都可慢了,过减震带都没感觉!蒋叔叔说我爸能把奥迪开成奥拓呢!”

明月被她逗笑了,挠了挠她的辫子:“知道啦,我不是不放心你爸爸,我是不放心包包啊,他那么调皮。”

采采对陆一辰很有信心:“爸爸会保护他的!”

说话间,陆一辰跟包包已经绑好了腿,气球也绑好了。包包现在被陆一辰宠得简直无法无天,还没开始游戏,就不安分地试图去踩旁边小朋友的气球。

陆一辰低头对他说:“等一下爸爸喊一二一二,一是左腿,二是右腿,你就跟着我往前走,气球留给我来踩好吧?你那边的气球如果有人来踩,能保护就保护好,觉得保护不好就往我身边靠,知道了吗?”

“嗯!”包包用力地点头。

哨子吹响后,陆一辰握着包包的手,嘴里喊着“一二一二”努力调整步伐。包包很机灵,交代给他的事情做得很好,努力跟上陆一辰的步伐,并不特别在意有没有人来踩自己的气球。偶尔有个别来踩,他就往陆一辰旁边跳,躲着并不反击。

很快,他们就比旁边那些一会儿往前跑一会儿又想别人踩气球的父子领先了一小截。这样就没人能踩的到他们的气球了。

领先跨过终点的时候,包包激动地大叫,像个小钢炮一样往陆一辰怀里冲:“爸爸爸爸,我们是第一名!第一名!”

陆一辰等老师帮忙剪开绑在一起的绳子,然后蹲下来,指着身后乱七八糟的场面对包包说:“你看他们玩。”

包包不明白他的意思,扭头看着一小部分还在场上踩气球的人,挠了挠头。

陆一辰问:“一路上没有踩气球,你会不会觉得不好玩?”

包包看着身后踩气球乱成一团的小同学,想了想,点了点头:“有一点。”

陆一辰摸了摸他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很快比赛结束,之后是颁奖。

包包作为代表去接受嘉奖,他站在临事搭建起来的领奖台上,得到老师送来的鲜花,和一枚小小的镀金奖章。

他兴奋地朝陆一辰挥手,又朝看台上的明月和采采挥手,一张小脸激动得通红。

从领奖台下来的以后,陆一辰领着他往看台上走。包包还是很兴奋,蹦蹦跳跳的,不好好走路。

陆一辰突然拉住他,蹲下来问包包:“踩气球开心,还是赢了第一开心?”

包包这次回答得很快:“赢了第一开心!”

陆一辰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顺势扣住他的脑袋,认真地对他说:“喜欢当第一,就不能太注重过程中的乐趣。如果你像小朋友们一样去踩气球,还能得到第一吗?”

包包眨了眨眼,摇摇头。

“想要什么,就要只看着你想要的东西,不能左顾右盼,也不能犹豫,更不能随便停留。要一直往目标走。就像你想要得第一,就不能随便去踩气球玩一样。”陆一辰紧紧盯着包包的眼睛,“要得到想要的,就要走到最高才能拿到。现在你不太懂,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慢慢学着懂。”

包包愣愣地点头:“哦。”

“等你再长大一点,爸爸带你去看CMI。”陆一辰站起来,声音低了下来,“以后,它都是你的。”

他们找到座位,明月和采采已经站起来等他们了。祝贺了包包得第一以后,明月低声问陆一辰:“你刚才跟他说什么了啊?”

陆一辰随意地揽过她:“男人之间的秘密。”

“嘁……”明月嗤笑,“他那么小,跟你能有什么秘密?”

陆一辰笑着不说话。

小班的小朋友们比赛完,接着是中班,最后是大班。采采今年上了大班,已经开始有了比赛和得失的意识,临到快上场就开始紧张,双手绞着握在一起,紧紧地盯着比赛场,不怎么说话。

明月抱起采采,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陆一辰蹲在她们面前:“紧张吗采采?”

小姑娘点点头。

“害怕失败,还是害怕摔倒会疼?”他温声问。

采采抿了抿嘴,想了想才说:“我也想当第一名。”

他摸了摸她脸颊旁的碎发,帮她把头发理到耳后去:“只是普通的小游戏,不要害怕,要先保护好自己,不要太跟小朋友们争抢,好吗?”

采采扁了扁嘴巴:“那样我就得不到第一名了。”

陆一辰朝她微笑:“不是第一名就不是第一名,我们只是参与游戏,玩得开心就好了,结果怎么样并不重要。”

“可是以前你跟我说要全力以赴。”采采这时候倒是记起他以前的教导了。

他说:“当然要全力以赴,但是前提是,自己不要受到伤害。摔伤的话,得了第一名又能怎样呢?对不对?”

采采认可地点点头。

他拍了拍她的头:“爸爸只想要你平安,现在是,以后也是。再多的第一名,也不如你过得平安快乐,好吗?”

采采又点点头。

明月失笑:“你这是在趁机教育孩子吗?”

陆一辰挑挑眉站起身:“算是吧。”

包包插话:“爸爸你刚刚明明告诉我说,要直接往第一名走,不能……嗯……不能注重……注重游戏乐趣!为什么姐姐就要玩得开心啊?”

年幼的绅士好像有点不满。

陆一辰安慰地抱抱他:“因为你是男孩子,男孩子应该保护女孩子不是吗?征服世界这种事,让我们男人来做。你说对不对?”他问包包。

包包认可地点点头:“对哦,Janus也跟我说过,我和他是男孩子,要保护妈妈。”

明月觉得自己看到了陆一辰瞬间黑了黑的脸。

她真是忍不住想笑,探手去握他的手,很快被他反手紧紧握住。

陆一辰毫无气势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俯身在她耳旁悄悄说:“晚上再跟你算账。”

……她很无辜啊。

……包包在犀利插刀的同时,也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很快就轮到明月和采采上场。明月起身带着采采准备离开观众席的时候,陆一辰抓住了采采的手,叮嘱她:“注意安全。”

“我知道啦爸爸!”采采脆生生地说,“放心吧!我也会保护妈妈的!”

包包嘟囔:“保护妈妈是我的事!”

明月被他们逗笑:“好啦,等你们长大了再保护我好吗?现在是我保护你们的时候呢。走吧采采。”

采采冲陆一辰眨了眨右眼,这才跟着明月上场了。

包包被陆一辰抱着,还在嘟囔:“爸爸,为什么我要得第一,姐姐就不用啊?”

陆一辰反问:“你不喜欢得第一吗?”

“喜欢!”包包回答得很快。

陆一辰说:“爸爸也喜欢。既然我们都喜欢得第一,那当然要得第一啊。姐姐也不是不用得第一,她喜欢的话就去努力,不喜欢的话不努力也没关系。你要不要努力?”

“要!”包包大概已经被陆一辰绕晕了,直接忽略前面一堆话,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陆一辰摸他的脑袋:“努力就好,其他的等你长大再说。”

包包指着场上的明月和采采:“爸爸看!妈妈和小姐姐!”

明月跟采采已经准备好。

亲子篮球为了安全和公平,只允许母亲和女孩子参加,母女算一队,三队一起争夺一颗篮球。篮筐很低,是刚刚适合小孩子投篮的位置,所以规定只能由孩子投篮,最后按照投篮数目定输赢。

明月和采采背上都贴上了同样的卡通号码“6号”。

比赛开始。

包包比自己比赛的时候还要激动,听到开始的哨声一响就大声喊加油。陆一辰看了看场上,女士们都害怕碰到孩子,所以争夺也比较温柔,小姑娘们更不用说,能摸到篮球就算不错了。

正好电话响了,这里太吵,陆一辰按断了电话,改发短信,让对方挑重点发过来。

向渊特别没耐心地发过来:杜梁面合心离,梁外头有人。94号杜家为主。贷款马上好。

陆一辰低头回复他,刚写了个“知”字,连“道了”没写完,就听到四周一阵惊呼声。

他猛地抬头看向中间的比赛场内,见明月捂着头蹲在地上,旁边有人轻轻拍她,场地周围的老师也朝她跑过去。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抱起包包,大步往下面走。

明月其实被砸得不重,只是刚好碰到了眼角,一时有点晕。跟她一组的另外两位妈妈很抱歉,正是因为她们争夺起来有点没顾忌轻重,其中一个把篮球拍到地上,反弹起来砸到了明月。陆一辰把包包交给老师临时照看,明月已经被扶到了场边坐着。

她旁边围着一群人,采采紧靠着她,还有老师、家长和赶过来的医生。

陆一辰拨开人群进去,双手搭在她腿上,蹲在她跟前问:“还好吗?”眼中分明是恼怒。

明月一只手捂着眼角,另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被他一把握住。她笑起来:“哪有那么严重,只是突然被砸了一下,在眼睛旁边,有点吓着了。不碍事的,你不要担心。”

医生们都是认得陆一辰的,此时也纷纷说:“问题不大问题不大,陆总放心。”

“晕不晕?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砸到了头,这种事可大可小,陆一辰说着就要带她起来,“要不我带你去检查一下吧。”

明月反手拉住他,笑着对旁边围着的人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了,接着比赛吧,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了。采采,妈妈去休息一下,下场再陪你比赛好不好?”

采采摇头:“不要比啦。”

明月摸了摸她的小辫子:“我没受伤,放心吧!就休息一下!”

陆一辰手上用力挽着她起来,顺势搂在她腰上让她靠着自己,另一只手牵起采采。

她觉得没有必要的,已经好了很多,除了有点痛,头已经不晕了。她挣扎了一下想从他怀里出来,就听到陆一辰在自己耳边说:“你再动我就把你扛起来,不信试试?”

她自问比不了陆一辰的厚脸皮,索性大方地靠在他怀里往场下走。

有老师上来接引他们到休息室去。

医生又来检查了一遍,并无大碍。

明月拖着陆一辰:“包包和采采都很开心,等下还有家庭表演,我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稍微有点疼而已,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实在不放心的话,等把孩子们送回家去,我再跟你去医院,行不行?”

陆一辰还是沉着脸,脸上全是不高兴:“真的不晕?”

为了证明不晕,她还快速地摇了摇头,笑得没心没肺:“真的不晕!”

陆一辰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气死了。

采采说什么都不肯再次上场比赛,只要明月休息。陆一辰其实还是有点介意明月的脑袋,但是拗不过她,又不舍得用强,只能带着一个大的和两个小的回看台,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带着三个拖油瓶。

他什么时候这样憋屈过自己?

真是幸福的烦恼。

他们坐着给场上比赛的小朋友加油,顺便聊天。陆一辰板着脸,一只手从明月的肩头绕过去把她搂在怀里,看起来很随意地给她捂着眼角按摩,有时候大概是力道有点重,明月会龇牙咧嘴地躲他的手。

但是很快又被他按回怀里去。

他这样明显地爱护她,在旁人眼中,是感情很好又很有默契的一对。

平日里陆一辰是冷漠而倨傲的,这时候竟然有难得一见的烟火气息。

跟很多寻常的男人一样,爱家人,爱孩子。

深情清晰可见。

等到大班的同学们比赛完毕,正好是下午茶时间。休息室里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和水果,家长们带着小朋友们去吃东西。吃过以后大家又集中到了小礼堂,这一次就比较文雅,是小朋友们的兴趣班汇报表演。

家长们若有兴趣,也可以参与。

这是幼儿园的招牌活动。

包包还没有学过什么才艺。明月曾试图让他喜欢上钢琴,但是他活泼好动,根本静不下来,明月并不想太强迫他。他又年纪小,也没学什么其他的东西。

这个活动往年都是陆一辰陪着采采完成,她喜欢弹琴,他稍微会一点皮毛,勉强可以应付每年的四手联弹。

今年有了专业选手明月。他们之前简单地配合过几次,陆一辰和采采四手联弹,明月即兴伴奏。采采不是很满意:“妈妈,我听演奏会的时候,伴奏也是有旋律的!爸爸太笨啦,我跟他只能弹简单的曲子,你弹旋律好不好?”

陆一辰弹采采的脑门:“我怎么太笨了?”

采采嘟着嘴巴不说话。

后来他们一起选了《星光》,明月稍微改编了一下,放慢了节奏,挑主要的旋律出来配合采采和陆一辰。

采采在中间部分演出,并没有被特殊优待放到开场或是压轴。

汇报表演没有彩排,灯光效果也是由后台的老师们随机发挥。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他们三人上场,舞台上灯光全灭,只留一盏深蓝追光打在主持人身上。等到主持人下场,追光转移到明月身上,高八度的前奏响起,很缓很慢,钢琴的声音偏清脆,像是珠玉落盘。在即将进入主旋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手做邀请状,把主旋律交给自己右前方的那两个人……

追光随之而来,紧接着整个舞台的灯光瞬间亮起。

观众们看清了前方的一大一小:陆一辰,陆采采。

伴随着钢琴声,惊呼声咋起。

三个人明明都穿着休闲装,但是优雅毫不逊色。

此时,终于有人记起来,陆一辰带来的这个人是谁——Janus演奏会上昙花一现的神秘嘉宾Amy。

钢琴小王子唯一公开告白过的人。

现在,她变成了陆太太。

陆一辰带着明月去参加陆采采学期中亲子活动的事情,很快就见了报。大多数人是唏嘘感慨,说Amy还是有手段,明明之前在陆家门口那样落魄,连大门都进不去的人,转眼之间就挤走梁家独女梁若琳,牢牢制住了陆一辰。

除了新图,还配上了明月在陆家门口那一次被记者包围,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

配字当然不太客气,最多的就是说她心机深沉,足够忍耐。

当然也有人又翻出陆一辰和梁若琳最近的新闻,不乏落井下石的,借机嘲讽了一番梁若琳,隐晦提到梁家内斗,梁若琳试图跟陆一辰联姻来加强本钱,结果做得不够高明反成笑柄。

梁氏企业二十五楼的办公室里,梁若琳啪的一声把报纸扔到了地上。她脸色难看,紧握着拳头,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深深抠在掌心,也不觉得痛。

半晌,她拿起电话拨到公关部长那里去:“你们去处理一下这些报道,该怎么追究怎么追究,通通情面不留。”

公关部长有点为难:“刚刚梁总亲自指示过,说报道压下来就行,不用追得太狠……您看,要不您先跟梁总沟通一下?”

“这是我的事!”梁若琳一听大哥插手,更觉羞辱,语气都狠戾起来,“我会跟他提,你们先照我说的做!”

说完就扣了电话。

相比梁若琳,陆一辰倒是不见得多生气。

幼儿园的老师和所有员工都签过保密合约,历年也从没有这种事情出现。这次照片外泄,百分之九十是因为来参加活动的家长。

人毕竟多,也不是个个都与他交好,出现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意外。

何况照片这样明显,只流出了有他和明月在的部分,采采和包包都打了马赛克。想必对方也知道,若是孩子被曝光,陆一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只有陆一辰和明月的话,所有人都会当作八卦来看。

交代下去筛查一遍幼儿园员工之后,陆一辰就把有关事情都交给公关部门去做,并没有太上心。

对他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反正他已经开始考虑,明月到底要以怎样的身份出现。

——妻子出国就医,现在身体健康归国?

也不是不可以。

CMI关于陆一辰的妻子明月从来没有进行过正面回应。事实上,从前他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甚至是有点太好了,她很少见报,也很少被人打扰。后来传出她出国疗养的消息,而他很少去探望,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要么是陆太太失宠,要么是陆太太已逝。后来陆一辰出席夏露的葬礼,照片跟明月太像,导致很多人误以为是陆太太病逝,而CMI和陆一辰本人并没有对此进行过任何正面的回应。

所以现在……如果控制得好,只说明月身体康复回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好准备。

明月确实也在考虑。

同意跟陆一辰一起作为父母方参与采采和包包的亲子活动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考虑。瞒是瞒不了多久的,就算不是现在,她出入陆家,也迟早会被人发现。

只是……她要扮演的角色,是那个深爱陆一辰的明月,还是现在的……明月?

她有点不太确定。

下午Janus打来电话的时候,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倚着吊椅看书。椅子一前一后慢慢地摇晃,她正有点犯困,被铃声惊醒。

“明月,说话方便吗?”Janus的声音不是很高,漫不经心的。

她叹了口气:“嗯,你说。”

“我看到报道了,恭喜你!”他轻声笑了笑,“这么短的时间,陆一辰待你又如同从前。”

她看着桌子上透明的方形水杯,阳光下晶莹清亮,也轻声笑了笑:“我该说谢谢吗?”

“你是不是后悔了,还是心软了?”他问,“因为他待你好,你心软了是不是?”

她抬手遮起眼,不知道要怎样回答他:“我不知道。”

Janus冷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对姓陆的,你根本就没有底线,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他对你好一点,你就全忘了。他现在对你是真好啊,儿子女儿都有了,把你宠到天上去。不过明月,你不声不响走了将近四年,再回来他待你一如既往,这四年他就没有怨恨过?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扔下他和女儿一走了之,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嗓子干哑,说不出话。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别好了伤疤忘了疼。”Janus很少这样尖锐,“我不在乎你现在做什么,准备做什么,以后怎么做。我就是想说,你别忘了回来,到我这里来。”

说完,Janus挂了电话。

没多久,又有电话进来,明月犹豫了一下才接:“喂。”

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果然没有看错,陆一辰在你这里就是没有底线。”

明月不说话。

那人又笑了一声:“那么,你是不是该提议进CMI工作了?”

“现在还不太合适吧。”她看着前方地板上的阳光,“就算进去,也是从底层做起。”

“女人心就是狠。”那人说,“这段时间你补补知识,要进CMI,就直接进财务部。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不出一年,陆一辰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她咬了咬唇:“你不害怕我把这些都告诉陆一辰?”

“有你只是让我省点儿心而已。”那人轻笑,“就算你告诉了陆一辰,我也不在乎。”

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明月把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抬起手遮着眼,她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如此黑暗,而阳光太亮,她几乎不知道要怎样去看前路。

晚上陆一辰又回来得很晚。

明月哄着采采和包包睡着,自己到客厅里等他回家。她只开了地灯,灯光微黄。电视机也开着,播的是个很热门的娱乐节目,当红男星陆誉正在接受考验。两位主持人拿着陆誉的手机拨号码,拨到的是歌手文骏。

大屏幕上放着文骏的硬照,看起来很冷清,气质倒是和陆一辰有三分像,只是一说话就跳脱起来,爆隐私爆得毫不自知:“你最喜欢的女明星当然是乐芷啊!要不是你要求乐芷做我新MV的女主角才同意来客串,我怎么会想到她。”

两位主持人眼睛瞪大,嘴巴都张成了O形。

太劲爆了!

文骏那个大嘴巴还在继续:“那天忘了跟你说,我有次偷偷看你的微博,你唯一的一个悄悄关注……就是乐芷哦,嘿嘿嘿。乐芷在微博跟你表白,你美疯了吧?还说什么助理小姐喜欢你,太假了好吧?我明明看到你送给她的碟片里夹的签名卡上写的是‘乐芷小姐惠存’……哎我说,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照我看,那肯定是乐芷自己发的微博,趁机赶紧腹黑模式全开把人圈到手啊!”

陆誉一脸郁闷的表情:“文骏……”

“啊?”平时一副高冷模样的文骏私下居然是个天然呆话痨,“怎么啦?”

陆誉都不知道自己要摆什么样的表情了:“我在做节目。”

“啊!”那边尖叫一声,啪嗒挂了电话。

主持人憋得都快内伤了,挂了电话,问题像炮弹似的:“文骏说的都是真的?你最喜欢的女明星是乐芷还一直悄悄关注她?她不做文骏的MV女主角就不肯去客串?原来你跟乐芷是双向暗恋吗?”

“天哪!”女主持人大叫,“男神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虽然我应该觉得好伤心,但是突然又感觉有点萌是怎么回事啊?”

电视上大屏幕早就换成了乐芷。

明月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她离开国内好几年,还能觉得眼熟的新生代明星不太多。

不过也能感受到电视里那种很微妙的甜蜜气氛。

明月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时候陆一辰推门进来,习惯性地在门口换拖鞋。见她在看电视,抬头看了一眼,也笑起来:“这丫头又上头条了啊。”

明月回头看他。

高大的男人笼在幽暗中,一双眼睛熠熠夺目。这一幕像是很久前,她在家里等他晚归。

她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看简桢,书里说:“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甚美丽,你一向甚我美丽。”

时光,在这一刻奇妙地重叠起来。

只是不知,当她无法安慰他,或者他不再关怀她,他们是不是还能记起在菲薄的流年里,曾经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她心里晦涩,却微微笑起来:“你认识吗?”

陆一辰已经在她旁边坐下来,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很随意地把胳膊伸出来搭在她腰后:“岳东言你还记得吧?这是他妹妹芷言。前几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闹着非要进娱乐圈,也不许人知道她跟她哥的关系。据说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隔三岔五上头条。”说着他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前年还是大前年,我看在岳东言的面子上照顾她,让她做了我们旗下一个楼盘的代言大使,还被人写她被我包养了。后来见了我,他们还挖苦说‘陆总,都说你包养小芷了哎,怎么也不见你送她豪车名包啊,你看把小芷可怜的,整天跟她那个经纪人坐一帕萨特,跟碰碰车似的’。”

说着他笑起来,眉目舒朗,是真的开心。

明月心里一动。

“我记得呢,以前见过,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明月轻声笑了,“现在都是大明星了。”

“可不是吗。”陆一辰也罕见地唏嘘起来,拍拍她的腰,“时间过得可真快,我都快老了。”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怎么就老了?人们都说陆总年轻有为呢,这样的年纪,掌握着这么大的企业。”

他摸她的头发,眯着眼睛,嘴角扬起来:“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前几年憋着一股劲儿,事事都要亲自过手,现在都是能放给下面做就让他们做,明显觉得是自己不想操心太多。这不是老了是什么?”

她揽住他的腰,脸趴在他的胸口,听他有力的心跳:“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憋着一股劲儿。那会儿念大学,你就比我忙多了。现在的大学生谈恋爱多好,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你那时就是半个月都不见人,见到了匆匆忙忙跟我一起吃个饭,又不见了。”

陆一辰揽紧她,下巴刚好贴到她的头顶:“委屈你了。那时候我刚接手公司,跟你一起吃饭都得节省睡觉的时间,实在没时间再陪你一起上课自习。”

明月摇摇头:“我知道的,又没有怨过你。你呢……你怨我吗?”

他低头看了看她。

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像在抖,但又好像奇异地镇定着:“我不声不响离开了好几年,还让你误以为是去世了……你怨恨我吗?”

陆一辰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她的心渐渐沉下来。

怎么可能不怨恨呢?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不也还有怨恨吗?

这样想着,她的眼眶渐渐有了湿意。

“当时捡到的是你的身份证,在衣兜里,没找到钱夹和包。”很久以后,陆一辰说,“那时候我以为你死了。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再也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再也没有了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不能接受,看到采采就会想起你。以前我并没有这样的认识,我以为感情是可以控制的,我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欢,也可以控制自己不再喜欢。”

“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他说,“我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也低估了你。”

明月搂紧了他。

“你离开以后我才知道感情竟然是这样,像是覆水难收。我很后悔自己太专心事业,忽略了你。变得非常暴戾。”陆一辰说着微笑起来,又紧了紧抱着她的手,“那时候觉得,再想这样抱一抱你都是奢侈。”

她埋头在他胸前,闷闷地说:“不要说了。”

陆一辰摸摸她的头发:“这一次刚见你的时候,理智上我觉得我见到的是夏露,但是在感情上,我又特别希望当时去世的是夏露,不是你。我忍不住想靠近你,又不想靠你太近,我竟然发现自己是害怕的,害怕内心有了希望,得到的却是更多的失望。每一次我忍不住想亲近你,最后都要用特别暴力的办法让自己远离你。我像在悬崖下的人,想抓着你爬上去,但又想把你拽下来陪着我一起。我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对不起,那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了。”

明月的眼泪终于掉出来,她在他的胸口使劲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了。

他倒是笑出声来:“你怎么了?”

“你不要说了。”她的声音里带了鼻音,“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应该相信你,应该问清楚的。”

他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脸,捧着她让她看自己:“你问我怨不怨你,我当然怨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就离开了我,还让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我气得恨不得把你打一顿。”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但是你又回来了,我又特别高兴,高兴得忘记了怨恨。我做梦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你,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能记得恨意。”

“这辈子我们居然还能在一起,我真是高兴。”他用额头贴着明月的额头,满足地喟叹,“我真幸运,当时出事的不是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满是愧疚:“出事的是露露。”

说到夏露,她咬了咬唇,又说:“之前……我没有告诉你全部。现在我不想再猜了,我来问你,你要老实回答我。”

他带着疑问低头看她。

明月抿了抿唇:“跟露露谈话之前,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不开心。凰庭那个公寓,你还记得吗?以前的布置不是现在这样的,当时我很喜欢那儿,有段时间很想搬到那里去住。有天早上我过去,打开门……”

她口有点干,舔了舔唇,像是给自己鼓气:“从门口到卧室,满地都是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还有鞋子、领带、袜子、内衣……还有一颗袖扣,是我买的,你总说很喜欢,但是我看见它被随意地丢在地板上,另一颗已经找不到了……那种缺了一半的感觉,像是被什么在心上挖了一块。我走过去推开卧室门,你腰上搭着薄单子在睡觉,睡得很好看,但是我忍不住想哭。转身要出去的时候,露露刚洗完澡出来,她只围着浴巾,看着我,很惊慌。”

陆一辰搂着她的手逐渐收紧。她捏着他衬衫的一角,用了力气:“她见了我就掉眼泪,跟我说对不起,说她挣脱不了你。我觉得很好笑,难道是你强迫她的吗?要我替你跟她说对不起吗?她为什么要单独跟你见面?我都不知道该问什么,怎么问。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又不想在她面前掉眼泪。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特别失败,这辈子再没有什么时候,让我觉得那么失败过。一个是自己的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妹妹,竟然……竟然背着我做这样的事情。”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陆一辰想要解释:“不是……”

她不许他说,憋了很多年,她觉得自己需要发泄:“后来你对我还是很好,一样温柔体贴,一样珍护。但是每一次你对我好,我心里都会想起那一幕,我控制不住自己一次次地想你怎样跟她在一起……其实我很想问你的,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是我不知道怎样问,我也不敢问。我害怕你告诉我说,你变心了,你爱上了露露,你希望我能成全你们。

“那时候的我,爱你爱得没有底线,甚至没有尊严。我那么害怕。”她的眼泪濡湿了他胸口的衬衫,“后来露露约我见面,跟我说她怀了你的孩子。我问她是哪一次,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我问她是不是凰庭那次,她说……她说不是。这句话,摧毁了我所有的自尊和信任。我跟自己说如果你们只有一次,我就原谅你。但是露露说不是,我连原谅自己的理由都没有了。我怎么能因为爱,这样对待自己?

“那个时候我就打算要走了,我要离开你。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自己看到了,还看到了露露的孕妇手册和B超报告单。她跟我说你威胁她不许告诉我,逼她打掉孩子。她来求我放过她的孩子,她说她错了,她不要跟我争你,她只求我放过她和孩子。你说,我该怎么做?我恨不得能直接消失。

“后来……露露在我面前出了车祸,她被撞得飞起来,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这几年我做的噩梦都是这个场景,一地的血,蜿蜿蜒蜒的,像要捆住我一样,全是血红。”明月浑身都在发抖,陆一辰忍不住双手紧紧抱住她,听她说,“我想尖叫,但是叫不出来。脑子里告诉我,这是你做的,这是你做的,你要了她的命,我每一天都跟一个双手沾满血的人生活在一起。我被吓得……不会思考了。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是不是意外,就觉得那是你做的。”

陆一辰终于打断她:“那不是我。”

她抽了抽鼻子:“很久以后我再回想,如果是你,应该会有更隐蔽的办法,根本用不着在大街上做那样的事。但是当时,她刚刚告诉过我你要毁掉她,我几乎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你做的。当时我身上有露露的身份证,本来她要我帮她买机票,于是我直接用了那张机票。我迫切地想离开,离开容埠,离开你,随便到哪里去都可以,我只要离开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吓坏了。”陆一辰搂着她,让她看着自己,神色格外郑重,“那绝对是个意外,绝对不是我。肇事者当时就被扣住了,酒后驾驶。我以为被撞到的是你,动了点关系,判了无期。”

忆起那时候的悲痛欲绝,他脸上又有一闪而过的狠戾。

明月靠在他怀里,停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她从来没有把这些说出来过,连Janus都不知道,她曾经这样挣扎,这样害怕。

陆一辰跟她解释:“我没有跟夏露在一起过,绝对没有。”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她说,“你跟我说,你忠于我们的婚姻,身体和精神。那么我想问你,你跟露露有过吗?是没有,还是你也不知道?”

“没有。”陆一辰回答得非常坚决,“绝对没有。”

明月咬咬唇:“我并不是要跟你翻旧账,我只是想知道有还是没有。我不会介意的,你可以说实话。”

他还是摇头,搂得她更紧了些:“绝对没有。你说的在凰庭的那次,我记得。那天我喝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和她发生什么。我醒来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很整齐,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问她怎么进来的,她说你让她来取东西,给了她钥匙,没想到我在。袖扣倒是丢了一颗,我以为是我喝多了乱扯掉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来你不在了,我想起来就觉得很恼怒,把整个房间都翻新了一遍,终于找了出来。但是再也没有戴过,现在还放在衣帽间里。”

“那露露为什么会拿着怀孕单找我?而且她并没有要我离开你。万一我不肯离开,她怎么办?”她问。

想起夏露,陆一辰冷笑一声:“她大概是想,你忍了这么久,总会忍到极限的吧。不成功她总是会想其他的办法的,试得多了,总有一次会成功。不知道谁给她那么大的底气,以为你离开了我,我就会跟她在一起。”

说着,他又捏了捏明月的脸:“不过你们俩是长得真像,就是气质不一样,你比她温和太多。她……真是那种不择手段接近目的的人。”

她蹭了蹭他,不让他继续捏自己:“她很喜欢你,是吗?”

“喜欢我?”陆一辰对夏露真的是没有好感,“她大概更喜欢做CMI的老板夫人吧。如果给她机会接近岳东言、池长昊、蒋倾南他们,大概她也会这么奋不顾身地喜欢上他们。我只是比较倒霉,离她比较近,刚好方便而已。”

“也许吧……”她喃喃地说,“明明我们是双胞胎,为什么性格差别这么大。”

陆一辰关了电视机,起身抱她上楼:“不要再想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你还怨我吗?”

他一步步上台阶:“我没有怨过你。”

“那你知道了我为什么离开你,是不是把偶尔的那么一点点怨恨也打消了?”

“嗯。”

“那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负责任,没有跟你求证就跑了?”

“不是。”

“为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发疯的。”

“真的吗?”

“嗯。”

“那你原谅我吧,我也原谅你了。现在我就只有你们三个亲人了。”

“我也只有你们三个亲人了。”

“对不起。虽然我有苦衷,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

“嗯?”

“把你后半辈子赔给我吧……”

他们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拐角。

那些从前,也像消失的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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