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分两种,一种是对许多事物都觉得有趣的,而且不断在日常中制造乐趣,欣赏得了平凡。一种是对许多事物都觉得没趣的,也不去制造乐趣,终日拼命争温饱。其实人生的快乐大部分都是在制造乐趣中完成的。
有个小伙叫孙昕,专门捣鼓水泥。跟他一起从美院毕业的同学都去做雕塑了,只有他在玩最不起眼的东西,卖一个花盆几十块都被嫌贵。水泥却被他玩出了趣味和庄严,那些打动我们的,不是能做出如何巧夺天工的物件,而是手艺人深刻理解材质的本性,顺意而为。
矛盾令人着迷,是一种说不清、说不透的味道,比如自由与勇气,坚硬与温柔,质朴与珍贵。
比起价值连城的物质,那些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中创造出的一丝动人,竟然显得如此珍贵。仿佛在卑微中开出的花,比起在养分充足的肥土中成长,反而更有生命力。无论是什么,不必拘牵于贵贱,哪怕是最不起眼的普通物品,一切在善用者手里,有了灵魂。
若干年前,孙昕在杭州复兴大桥拍照,大桥下面是荒凉的,零星驻扎着荒废的农家,还有一些专门从江里打捞黄沙的小厂。在路边,他捡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水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他没有扔进江里,反而认真地琢磨起来。现世中,好用好看的东西太多了,一块水泥怎么会吸引他的注意力呢?水泥的气孔、单一的颜色、表面肌理和带有建筑气质的整体造型很迷人。
人分两种,一种是对许多事物都觉得有趣的,而且不断在日常中制造乐趣,欣赏得了平凡。一种是对许多事物都觉得没趣的,也不去制造乐趣,终日拼命争温饱。其实人生的快乐大部分都是在制造乐趣中完成的。
孙昕就属于好奇心强的,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尝试用水泥来制造各种东西。原材料反正很好找,建筑商店到处都有,不过他用各地的水泥来做同一件产品,尝试一下区别。水泥又很像他的性格,有些寡淡,不那么扎眼。
他是认真的,跟大学同学黄海文成立工作室,研究水泥的各种可能性,把它转化成物品带入到空间内部,利用它单一的颜色,平静的气质,有时光滑有时粗糙的表面质感,来传达自己的一些想法。在他们的眼中,水泥和其他的材料,比如木头、金属,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现在比较常用的材料之一而已。做什么,拿什么材料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法的实现是否找到最合适的载体和最恰当的材质。要人们承认的是作品,而不是材料,这是个态度问题,应该适用于所有事情上。
不要轻视廉价的材料。从古罗马人在建筑中使用石灰和火山灰的混合物开始,水泥就成了建筑的必备品。除建筑之外,英国在二战前发明了水泥声镜。这个小耳朵很灵的,可以用来集中声波,监听纳粹的空袭,直到雷达出现了才被淘汰。后来,法国水泥制品公司的艺术总监Matali Crasset把它从时光的废墟中捞了出来,设计了一套水泥制品,其中包括一个类似水泥声镜的水泥灯。它可以吊着,也可以直接放在地上。米兰Lucidi Pevere工作室也设计出了水泥灯具系列Aplomb。伦敦时装学院还设计出了水泥时装,这个水泥是透明的,实际上它是喷涂性混凝土,由水泥和砂砾组成,还能吸收周围空气里的污染物。
水泥是细粉状的石灰质,与水掺和后成为糊浆,然后凝固得像岩石一样坚固。从有想法、构思到图纸,再到样品的制作,就像其他的设计一样,后期制作的过程是模具的制作,因为水泥成型基本依靠模具,然后是水泥浆料的浇灌,将水泥注入模具之中,等它干燥固化后再脱模,进行潮湿养护来使得成品达到足够的硬度。因为孙昕没有受过设计的专业训练,所以从作品的前期构思到最终的成型,都是在一种自然的甚至是原始的状态下完成的,这种自发性的创作状态,使成型的水泥看上去更朴素自然,更贴近事物的本质。
最初做些自己使用的花盆,工作室里种一些多肉和木本草本植物,有些是直接从路边挖的不知名小花,市场上没有让他看得上的好的花器。后来有朋友提议可以把这些花盘产品化,进入市场,之后就开始系统地设计和制作水泥花器。日常见到的水泥是庞大的、坚固的,呈深灰色,一副沉默持重的样子;而用水泥做成小东西,便有了幽默感,是巨大的反差。比如水泥磁扣,可以贴在冰箱上,一开始是因为工作室里面有一些金属的板,想是不是可以利用起来,用磁性的东西挂一下小照片和图纸,这样得到一个灵感,竟然转换成一个实际的小玩意儿。做镜子的出发点是做一个台面用的,或者是手拿的小型的东西,那段时间刚好他对首饰和时装比较感兴趣,就考虑做一款女性用的化妆镜。但又想把男性的视角和兴趣点融到里面,就设计出了多棱形、有重量感的镜子。
他们做盘子,弱化它的功能,设计月球盘,在盘面上用雕塑手法刻上了月球的地图,像月球表面坑洼不平的状态,和它的接触也仿佛是自己对水泥这种材质认知的一次重新着陆一样。月球效果的呈现同样从模具开始,他们找来一些月球的图片进行放大,然后完全利用手工做出来这种类似于月球表面的起伏、月坑,把它形象化,制作出起伏不平的模具。
孙昕和黄海文、设计师陈飞波一起,设计开发了水泥灯,水泥在环境中有一种裸露的感觉,而且它具有吸光性,会把光封锁起来,这些感觉和光产生联系时,就有了水泥灯的灵感。用水泥去制作音箱和挂钟,考虑水泥板的厚度,包括有一些开孔是不是适合,在水泥上装配电子元件,预埋螺丝都比木板更难实现一些,对于音响的声音效果的影响,跟声音有一个结合。
孙昕做了父亲。小时候,父亲都是给孩子捡树枝做弹弓,做玩具,他用超市买得到的做冰块的玩具模具,给儿子做几个水泥小手枪和小船,不起眼的水泥顿时温情起来。纯真的一切,都是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