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纹样都是有美好寓意的,比如蝙蝠象征着“福”、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同一件图案不同的年代,在云锦的表现手法是不一样的,也许是织造方法,也许是色彩还原,细节上都会有所不同,甚至做工的好与坏,直接可以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在鬼斧神工的背后,让王老师永远回味不完的就是每个花纹的寓意和故事。
王老师名叫王继胜,出生于染色世家,染坊是他们祖祖辈辈吃饭的手艺。祖辈在南京解放前就开染坊,染坊里永远有着斑斓的色彩、大大小小的染缸、一块块漂亮的彩色绸缎。他们还在南京市区经营着布店。解放后,根据政策要求,家里的店同另外两家染坊进行公私合营,成立了“南京五一印染厂”,父亲时任经理。几位叔叔和哥哥也在该单位,他们都是当时厂里的技术骨干。
王老师在家中排行最小,跟哥哥姐姐年龄差距也大,冥冥之中觉得自己有这份义务把这项家族事业传承下去,不想断在自己这一代。1980年参加工作后,单位领导了解到王老师家是搞染色的,就把他调入到自己主持引进的日本“大岛绸”高级丝织品生产工艺项目中,从此开始了云锦染织工作,直到现在,漫漫工作几十年。1984年,王老师参加定陵丝织品文物复制,从而真正接触到云锦生产中的各项工艺。
最早接触的仅仅是染色这一项,王老师学习云锦技艺,染色渐渐和云锦技艺融合,用了12年的时间,从事文物复制、云锦织造、织机模型制作等工作,这些技能对他当时来说都是全新的,师傅没有讲明白的地方,自己要不断地摸索,有时会心浮气躁,有时也会不经意地失败。
云锦与四川蜀锦、苏州宋锦并称“中国三大织锦”,有着自己独特的织造技艺,凝聚着古代手工艺人的审美与智慧。历史上的中国江浙一代,一直是手工纺织业发展的中心地区。土生土长的南京云锦,是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它在南京的发展已经数百年历史了。南京是云锦的起源地,存在着专业的云锦手工艺人,过去的手工艺人,读书不多,留下的书面技术资料少之又少,全凭着热忱,仅通过言传身教,便将这门艺术传给了世代后人。云锦在帝制时代,是专门为皇家定制生产龙袍的地方,织造云锦的工人很苦,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窄窄的织机坐板上劳作,为此落下很多病根。
云锦主要包括“库缎”、“织金”、“织锦”、“妆花”四类,其中妆花织物最为珍贵。它是在继承中国古代织锦艺术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和创新而产生的,是在多种质地、多种织物上采用通梭、短跑梭及纬管小梭局部回纬挖花盘织等工艺相结合,而生产出来的一种织金妆彩的最华贵的高级丝织物。
南京云锦的独特之处在于其生产设备——大花楼提花织机。大花楼提花织机机型庞大,每台织机由两个人操作,楼上一人负责按程序提起经线,以形成花纹开口。楼下一人负责织花抛梭,即把各种彩色花纬线织进去,这就要求织工把合并简化了的提花程序,重新演绎出来,并按色彩搭配的规律,进行新的组合,自由变化下色。配色是一种艺术创作的过程,织工要运用对比调和的配色法则,“荤素搭配”、“冷暖相间”,从而达到“逐花异色”的效果。云锦的生产工艺过程极其繁杂,工序很多,概括起来,主要有六大部分:纹样设计、组织设计、挑花结本、造机、原料准备、织造。
云锦纹样设计大都继承传统,构成严谨、变化丰富、形式多样。将一个自然形象的素材变化处理成一个优美的图案纹样,需要很高的形象概括技巧和丰富的艺术想象能力。组织设计,就是织物组织结构的编结程序,一般织物有平纹、斜纹、缎纹等。云锦织造中的组织除了上述三种外,还有一些特殊的组织结构,如绞纱妆花、四经绞妆花罗等等。根据品种规格,计算选用适当规格的意匠比例,填绘纹样意匠。挑花结本,是云锦织造过程中的一道关键工序,所制成的花本是把纹样由图纸过渡到织物的桥梁。造机就是根据所织云锦的品种、规格,把织造云锦所需的经丝按地部组织、纹部组织的不同要求分别安装到位,使其符合织造的需要。
云锦属于熟织提花丝织物,即织成后不需染色、印花。生产所用的主要原料是蚕丝、彩绒、金银线、孔雀羽。经过分别不同工序加工,才能达到使用条件。织云锦是通经断纬,经线是完整的,纬线是由不定数的色段拼接织成的。织造时,楼上提花工提升经线,楼下织手根据提起的经线,分段局部过管挖织,这叫挖花妆彩盘织。
王老师做过的东西太多了,几十年里基本没停歇,但要说印象最深的,就是复制素纱禅衣。1972年湖南长沙马王堆发掘了一座西汉时期的墓葬,这个大墓如同打开一座丝绸宝库,共出土了148件成衣及大量丝织品和刺绣,其中有一件素纱禅衣。这件素纱禅衣的衣身部分为素纱、领缘袖缘为绒圈锦。1986年,单位承接了该文物的复制任务,王老师负责素纱部分的试织、绒圈锦的试样和织造。复制过程中,单位请来了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王孖先生和王亚蓉先生给他做现场指导,他们也是马王堆挖掘现场的考古人员。直到1991年才复制完成,在长达5年的时间里,他与二位老师结下了不解之缘。同年儿子出生,为了纪念,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单单”。但素纱禅衣也给王老师留下了一点遗憾,因为用材的原因,制作完成的成衣重量较原物重了0.1克,材质上没有达到原物正反捻的光泽效果,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王老师的工作是植物染色、文物修复和复制、传承人的培养,他还在做云锦色卡制作,与南京艺术学院染织系龚建培教授合作开发“经纬千秋”大型云锦妆花纱壁挂作品。寸锦寸金,一块云锦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王老师在所做的“经纬千秋”,一件2.2米长的作品,从设计到生产完成,耗费了将近3年的时间。王亚蓉先生跟他说,“生是劳作、死是休息”,他的人生也的确是这样,时间花在哪里是可以看得到的。漫长的日子里,想到一个好的配色方案、设计出一个新颖的织造方法,那种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
一旦遇到好的作品,王老师就会用显微镜和密度仪反复地看。复制文物常常会面对手艺失传的问题,王老师复制“清康熙石青彩云龙实地妆花纱男朝袍”,朝袍共由8种不同组织面料组成,其中最具代表性便是“实地妆花纱”。因该项工艺失传已久,恢复难度很大,这项工艺的恢复,填补了云锦织造技艺的空白。“实地妆花纱”在无纹饰的底部为平纹交织,密度较大,显花的部位为左右两根经线相纠绞交织,再利用云锦挖花盘织妆花技术的技巧,使其呈现密度较小,形成纱孔的特点,显露出纹饰,因其暗纹提花是半综装置与妆花提花相结合,故称“实地妆花纱”。
中国传统纹样都是有美好寓意的,比如蝙蝠象征着“福”、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同一件图案不同的年代,在云锦的表现手法是不一样的,也许是织造方法,也许是色彩还原,细节上都会有所不同,甚至做工的好与坏,直接可以反映当时的社会状况。云锦喜用金线、银线、铜线及长丝、绢丝,各种鸟兽羽毛等用来织造云锦,好比皇家云锦绣品上的绿色是用孔雀羽毛织就的。王老师是个挑剔的人。看云锦就能看出作者的绘画水平,是不是真正用心去做。有时候一个好的设计题材,布局也很合理,却没能很好地修饰线条,看起来突兀,那么绝对算不上好的作品。云锦的配色通常给人以华丽的效果,但如果稍不注意,配出的色彩容易显得太过夸张庸俗。就是要看色彩上,能不能既有云锦庄重而华丽的效果,而又能体现出沉稳。在鬼斧神工的背后,让王老师永远回味不完的就是每个花纹的寓意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