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哎呀，爷们儿，咱三个是离天最近的了——俺觉着这儿比下面太阳要厉害得多呢！”田景大开始谈他的山上感受，说完，他便扯过棉袄把头脸盖上，遮蔽着阳光的照射。
“景大呀，这个碓头山才几尺高呀，就离天近了！您这个‘牛行人’嘴又来了！”田仁礼驳斥着田景大，自己的头脸也躲在了棉袄下面去了。田景大一把掀开棉袄坐了起来，不服气地反唇相讥道：
“哈哈，爷们儿，今儿个怎么啦，您这个出名的‘牛行人’嘴反倒把这个雅号甩给俺啦！——您说，这碓头山有几尺高？啊？说呀！这才是牛行人嘴呢！”
田明理被他们逗笑了，站了起来，四周搜寻着，整座山头都是光秃秃的青黑色的山岩，好像就是一整块石头似的，草木不生。东边的藤山倒是不错的：比这座碓头山高些大些，好像山腰里还生长着几片树木呢！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遗憾地回过身来。忽然，眼前一亮，呃？在西侧不远有一棵树，一棵不太大的柏树，傲然挺立，浓密墨绿的枝叶拥聚成整齐的塔形树冠，给这空寂的石山增添了一股昂然向上的蓬勃生机，更在田明理心底带来一片阴凉。田明理喊了一声：“爷们儿，甭干晒着了！”撒腿向西跑去。田景大、田仁礼也停止了嘴巴仗，爬起来跟在后面跑来。
小柏树生长在一个凹坑里，凹坑上下延伸着一道细细的裂隙，究竟是因隙而生树，还是因树而生隙呢？在几个小孩子看来，也许如同‘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一样，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当然，在这棵柏树在这里萌发成长之前，若有留心过这个凹坑的人是知道答案的，遗憾的是，即或有，他们也许都伴随着岁月的沧桑把答案带进了历史。前人有一首题《竹石》诗，移用在这里，看来也是非常恰当贴切的。诗曰：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小柏树已有碗口粗细，它那宝塔形的树冠洒下了一片浑圆的浓荫，给这三个小伙伴带来了阴凉。三个人站在树荫下，重又来了精神，好奇地转着圈儿四下观看着。南边，就是刚才来的方向，远处是下桥子、渡口，接着就是龙河蜿蜒着绕过碓头村、山脚下，向更远的北方延伸而去。田明理仔细地从头到尾观察着这条小河，在濛濛雾气中好像正摇头摆尾地向南游动着一般。忙兴奋地指划着说：
“你们看，这龙河活了，还真的像一条龙呢！”
田景大、田仁礼随着田明理的指划观看着，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田景大说道：
“爷们儿，俺眼睛不神，看不出来，怎么看还是一条小河沟儿。”田仁礼也笑笑表示赞同。田明理也笑笑放下了，接着说：“那您看这座山呢？”田景大应声说道：“就是座石头山嘛！不过，这爬山，俺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还是怪稀罕的！”田明理接着问道：“像不像碓头呢？”两个都拨浪鼓似地摇着头：“不像！不像！”田明理见状，轻轻摇摇头，说道：
“俺看，就像碓头。”田景大、田仁礼两个人怔了一下，听见田明理继续说道：“您也看见了，这山就是一大块整块的石头，杂草不生，树木不长，连颜色都是一样的青黑。这是一。您看，这山形，像不像个大馒头——倒过来的碓头？所以，俺说，它就是那个碓头長起来的！”
田景大马展笑着反驳道：“哈哈，爷们儿，俺看您也能吹呢！像这样的碓头——磕磕巴巴坑坑洼洼的，能搉碓吗？能把粮食搉碎吗？爷们儿您也真能吹！”
“它不是长大了嘛！”田仁礼不同意田景大的“抬杠”。田明理对着田仁礼点点头，朝着田景大说：
“五叔说得对！这东西长大了，长了恁大，能不变一点儿样儿吗？只要大致相像就对了。哎，您听说过吗——‘抬死扛，压死驴！’哈哈哈哈……”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哟，忘了——那龙潭在哪儿，咱还没看见呢！还有‘鬼推磨’……”
“倒也是，看了两个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东西，这两个真家伙咱还没看呢！”田景大又来了劲儿，“快找吧！”说着自己就放眼四望搜索起来。田仁礼疑惑地说道：“这光秃秃的山头，一眼看多远，哪里有呀！也许在山下吧？”田明理想了一下，接着说道：
“龙潭嘛，一定在山脚下，是下大雨山上的水冲出来的。水得流出去，一定还连着龙河。可是这‘鬼推磨’……不会在山下。山下就是碓头村，到处都有人，怎么会有‘鬼’呢？咱再找找看吧！”田景大忙翘起大拇指，冲着田明理说道：“爷们儿，您说得真在理！您真是‘神童’呢！”田明理听到“神童”两个字，心里猛地一激灵——他最不喜欢这个称号了，一听到它，就唤起心底的恐惧，他还要两年多才满十二岁呢！两年前在凤梧书院田景大就这样称过他，后来散学了，也就没人提起了，心里也渐渐安稳踏实了，不想田景大又喊起来了。田明理赶忙有意岔开话题，说道：
“哎，您看，山脚下有个人，好像在割草，咱问问看！”说罢，也不顾田景大和田仁礼，就自个儿冲山下大声喊了起来：“喂——‘鬼推磨’——在哪里？”喊毕，那个人没有丝毫反应，还是自顾自地割着草。接着田景大、田仁礼也站过来，三个人一起引吭高喊。喊了半天，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田景大气得骂了一句粗话：
“真倒霉，碰到个他娘的聋子！”
其实，并不是那人聋，而是因为太远，在一个空旷的山野里，在山顶上喊话，山下的人怎么能听得见呢！于是三个人又围着山头转悠着搜索着，结果依然是毫无发现。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