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觉得不够,这步伐太缓,这进程太慢——欧美各国都经历了一次甚至两次工业革命了,而我们的国家还停留在封建残余的阶段,长此以往,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将要落后列强到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们不想想,怎样让**共和的浪潮,来的更猛烈一些呢?”
“复卿有何高见?”
梅季转过头来:“我知道小雨和家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可是血浓于水,她到底是你的妹妹,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世间至亲,莫过于父母、兄弟和夫妻,为什么我们不能放开一些过往,为即将到来的新时代,迈出一致的步伐呢?”
他晓以民族大义,辅之以血缘亲情,一定要欧阳北辰做一个明确的表态,是与他一起革除旧弊,还是继续割据一隅。
欧阳北辰端起酒杯,杯中醇厚深红的液体缓缓的摇晃,他知道这酒现在看着沉静,若是喝了下去,肚子里怕不要像火烧一样?这又如同他现在明明痛苦已极的心情,却要做出镇定的样子来,向梅季表达对他婚姻的祝福——他估量着梅季是不会知道他和欧阳雨之间的所谓“不愉快的过往”的,他和欧阳雨以前的事,便是家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家门的禁忌,欧阳雨决不至于同梅季吐露,可他心里又切实的担心,恐怕欧阳雨真的将一颗芳心,落在梅季的身上。
欧阳雨如今愈发的出挑了,她和梅季一起出席各类慈善**的相片,他都是有看到的,她姿容焕发,全然不似在南京时那般忧郁哀愁的模样,仅就这一点来看,梅季待她该是不错的,他或许是该祝福她吧?和梅季在一起,他再毋须替她担心,父亲不会拿她当眼中钉,她也不会再饱受冷眼……
她并不曾欠他的,他们两人之间,若说有谁亏欠在先,那也是他的过错——他欠她一条命,而她从不知道真相,她在督府里受人冷落,全拜他所赐,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再明白不过了,以前梅季和左绍仪常常嘲笑他,说他谨言慎行到了近乎圣人的程度,他只是在心里苦笑着想,他们没有做过错事,自然无法理解他的悔恨。
他知道她心底对他是有怨的,怎能不怨呢?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怨?匆匆数年,辗转徘徊,到头来,不过是水去云回恨不胜——他又怎能不恨?只是满目望去,人人皆有苦楚,他能恨的也唯有自己了……父亲是恨铁不成钢,母亲是咽不下那一口气,她呢……
他何尝没有想过带她远走高飞?什么江东俊杰政治新星当世瑜亮,他何曾放在心上……
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不过她一人而已。为了让她在家不受排挤,他不惜顶撞自己的母亲;为了和她在一起,他甚至对父亲以死相挟,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父亲的怨恨:“你翅膀长硬了,就想着能飞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自己的前程不要,连命也不要了是不是?”
父亲一个耳刮子搧过来:“天底下的女人,要什么样的没有?你就是看中了天皇老子的女儿,我也尽可以如你所愿,你偏偏要看上这个孽种?子不教,父之过——我留她到今天,已经够对得起你了,你再这样任性妄为,那就是我的过错!”
父亲没有给他任何答复,他开着轿车去金陵女中接她下学,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跟他说:“今天可吓死我了,我和杨惠媛去看话剧团的人新排的话剧,我们坐在最前面,天花板上吊着的灯居然会掉了下来,幸好没砸到人……”
他心中倏的一惊,这就是所谓的子不教父之过吗?父亲就是这样来弥补自己的过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