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漫不经心地笑道:“我很钦佩你”,梅季扬了扬眉哦了一声,欧阳雨接着道:“因为我做不到。”
“是么?”梅季自语一声:“可我以为,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话虽如此说,勒在她腰上的手终是放松了。欧阳雨倚在廊柱上,唇角还噙着凄凉的笑意:“我知道,只是忘不掉。”
“金陵虽好,可我母亲吊死在这里,人人都说我母亲傻。如果我母亲能忘掉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心甘情愿做一个督军的姨太太,又怎会落得投缳自尽的下场?可是我母亲忘不掉;大娘常跟我说,要我勿走我母亲的老路,我以为我娘会那样,是因为不识字,不开化。现在我才知道,这同念没念书懂不懂道理没关系,我骨子里便是这样一个人。”
“我忘不掉这孩子连一丝阳光都没见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我忘不掉颜如玉在我面前倒下去,听说她肚子里孩子也三个月了……”,她一字一句,都敲得他的心生疼,纵然自己怎样用种种理由来激励自己,却也说不出半句劝慰她的话了。“前两天听说方三公子转卖了在北平的报馆,将款项捐给了粤南的叛军?”
梅季闻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知道这消息了。”
“你的精力,该放在这些事上才是”,她低眉敛目的,并不看他一眼,说的话似乎也和自己全无干系,却听得他心里暖意融融的,原本苍白的脸上也生出些许笑意,一双眸子又神采奕奕地盯着她:“我的精力该放在这些事上,那你呢?”
“我?”她瞧了他一眼,又迅速的移开视线,慌张的像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只怪当初太不懂事了,以为自己……”,她自嘲地笑笑又摇摇头:“或许我还是呆在实验室里好一些。”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又牵起她的手,提起掉在一旁的灯笼往前走。一路上两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许多,回到房里他甚至还陪着她看了两页书。他拥着她在她旗袍领子上来来回回地磨蹭,她试着往后退避,等发现他一意如此时,也只得由着他了——这样尚有几分温存的日子,又有几天呢?只是此时重温那样的柔情蜜意,又不晓得日后没了这共枕暖衾的人时,怎样度过那漫漫长夜?
这样在督军府上又捱了两日,粤南的叛军和政府军在江西境内对峙,政府军节节败退。北平城里要陆军总长复起的呼声越来越高,粤南的叛军甚至也通电全国,希望各省有识之士能同心协力,共谋**共和之新路,同襄义举。粤军甚至开出了一张名册,延请海内外有名望的士绅襄助义军,首当其冲的便是“陪同夫人养病”的梅季,欧阳北辰亦在名册的前几位上。
赋闲南京的梅季一时之间变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北平政府生怕梅季因一时之气,真的去襄助粤南的叛军,如此一来政府军又有何人能抵挡得住粤南叛军的锋芒?代总统一日之内连发三封急电,请梅季以国事为重,早日回京主持大局。欧阳北辰把政府发下来的公文递给梅季,梅季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就扔在茶碗旁边:“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再等两日,相信代总统为了让你出山,会不惜一切条件的。”欧阳北辰脸上仍是一丝不苟,一身笔挺的西装上套着黑纱,随手抄起一张地图,和梅季一起分析如今粤军和政府军对垒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