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被胡畔一顿痛斥,他方知自己一直兜错了一个大圈子,以前是千错万错,他偏要一头栽进去,如今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他却一千个一万个地不愿意相信。在病床上的那几日,他也细细思量过,到底是谁曾存于欧阳雨的心中,他也曾在心中迁怒于那个人,为何与欧阳雨订下终身,最后却要放弃,然而那人若不放弃,他又怎能得到欧阳雨?说来说去真是一个难以打开的结,只是到最后方知原来竟是一个死结。
这是怎样的禁忌,难怪欧阳履冰会赶她出家门,难怪欧阳北辰常年总是那样一个闷性子,难怪他结婚后欧阳北辰看他的眼神总是怪怪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往外冲去,正碰见程骏飞上楼找他,两个人撞了个满怀,程骏飞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惊奇问道:“四少,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梅季摸了摸脸,这才觉着早上欧阳北辰下手着实不清,轻轻一触便有些隐痛,他沉着脸看了程骏飞一眼,半晌才答道:“给北平发电报,说夫人身体不适,要在南京养病!”
程骏飞一愣,皱着眉想要劝阻他,又不敢开口,呐呐地问了一句:“那四少呢?”
梅季扶着门,冷冷地哼了一声:“夫人身体不适,我自然是陪着夫人一起养病了!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骏飞甚是疑惑,但见梅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似前几日那般哀恸,不知四少此番又是作何打算,只得点点头。欧阳北辰派到山上来的下人过来问梅季要不要用晚饭,梅季倚在楼梯上,打量着这四壁的装饰,点点滴滴,似是而非,诺大的一座宅邸,下人们来来往往,于他却只觉着空荡荡的,仿佛心被掏空了一般。
等程骏飞找地方发完了电报回来,看梅季还坐在楼梯上,一口一口恨恨的抽着雪茄,,程骏飞在心底暗暗一叹,这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早知道放不下少夫人,当初何必把事情闹开来,搞得现在不可收拾,任谁看到了也要忍不住摇头。
“四少?”程骏飞小心翼翼的,寻思四少现在心情不好,只怕不想搭理他,可是数百兄弟如今都囤在这里,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还得请他示下:“咱们真要在这儿住上一年半年么?让弟兄们知道了,还不得闹起来呀?”
梅季倏地一抬头,眸中精光毕现:“谁说要在这里住一年半载了?”
“那——四少不是才……”,程骏飞呐呐的,旋即明白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梅季固然暂时递了辞呈,政府那边却不敢轻易批复——不说别的,明年开春就要举行正式的总统选举,谁敢在这个时候,轻易地让这唯一能和欧美联军抗衡的陆军总长退隐了去?
梅季眯着眼,半晌才默默道:“对外头作出我们要久居金陵的态度,明天开始给弟兄们放假,好好儿在城里玩些日子。”
程骏飞嗯了一声,估计到梅季此次是绝不能主动回北平的——因一桩**事件离开北平,本就是大失脸面的事情。若是自己再轻易回去,只怕更被人看轻了,只是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时机能回去,颇为踌躇:“若是北平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咱们在这里呆久了也不是个法子,今日……今日舅少爷来看少夫人,出来还叮嘱下人们好生伺候少夫人,又说过几日还要搬些少夫人以往的物事来,照这么个情形看,只怕舅少爷那边……对四少意见很大。”
“他没一枪打死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梅季嘴角泛起一丝讥诮的笑,他现在可知道欧阳北辰有多恨他了——他们过去就是有铁打的交情,遇上这码子事,也是要持剑相向的了。他紧攥着眉,苦心思量着怎样离开南京,这事可是拖不得了。
他原只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带欧阳雨回来休养一段,在北平人言汹汹,显然不是疗养的好地方,趁着这时机顺势来一招以退为进,谁知道南京比北平形势更为恶劣,北平不过是外困,南京却是内忧。
不能将欧阳雨留在南京,不能让她和欧阳北辰藕断丝连,这是他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