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恼怒的站起身来,省得听绿槐说起他不爱听的事,绿槐走到他身旁,打开那个蓝布包袱,笑嘻嘻的向梅季道:“少爷你来看看,这是夫人给你订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梅季听了这话愣在那里,盯着绿槐摊开在沙发上的那一套新制的西装西裤,连带着蓝纹的领带,蓝白格纯棉的男用手帕,这——是欧阳雨给他订做的?难道……他竟误会了她?那**和胡畔去制衣店,竟然是……
“就这一件?”他心底隐约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又存着些怀疑,绿槐笑着接口:“听邵裁缝说,夫人不知道少爷的尺寸,怕做不好,先做这一套试试,要是少爷喜欢,以后再去订——夫人上个礼拜给我取衣单的时候说的就是一套。”
梅季听了这话顿时笑逐颜开,这些日子堆积在心头的疑云陡然散去,连带着种种不愉快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他喜滋滋的拿起那套西装,绿槐在一旁也欢喜的问道:“少爷要现在试试吗?”
梅季提着西装左看右看,美式的单排扣西装,他平时是不大穿这些的——他习惯了卡其布军服,喜欢军服穿在身上威严庄重的感觉,他隐约记得欧阳雨提过,说他到哪里都是一身的军装,有些场合,颇不恰当,他只当她是习惯了新式做派,没想到她居然亲自帮他订了一件!
他心底乐得都要开出花来,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坐回沙发上,随手抄起一张报纸:“着什么急呢,拿上去挂到卧室的衣橱里吧,有空再说。”
他看着绿槐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绿槐从他和欧阳雨的卧室里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报纸居然拿反了,幸亏吴妈不识字,他打发绿槐去给厨子帮忙,前脚觑着绿槐往厨房的方向去了,后脚就一个箭步窜上楼,心情无比的愉悦,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这是欧阳雨第一回送给他的礼物!
他送她的倒是多,正式的节日,非正式的纪念日,珠宝首饰也好,小说诗集也好,她总是笑着收起来,有时候把首饰拿出来戴,有时晚上要看一会儿书才睡——可从来没见她特别喜欢哪一样东西,他为了讨她欢心可谓是费尽心思,公使们送给姊夫舶来的新鲜玩意,他自家里世传的翡翠琉璃,外面的人孝敬来的古董唐三彩,无一不奉到她面前来任她择取——他以前常常讥笑唐明皇为了一个杨贵妃,差点丧了江山,现在才知道,若换作了他,为了讨得心上人开颜,千里飞骑送荔枝又算得什么?
他观察了许久,也不见她对什么格外的留意,他们结婚时收到的那样惊世的贺礼——缀着前朝太后凤冠上珍珠的绣鞋,她也颇不当一回事。当然,也没见她对什么不满意,这样的认知让他更觉得挫败,只觉得他们之间老隔着点什么似的,唯一的例外是在天津送给她的那把美产M1911A1手枪,他看见她有机会就从抽屉里取出来看看,把弹匣取出来又放进去,爱不释手的,让他啼笑皆非——她这爱好,和一般的女子也太不一样了些!
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呢?梅季有点苦恼的思索着,穷人家的小孩过年的时候得了新衣,也不及他现在欢欣之万一,他摸着轻软的纯毛衣料,好像是触着她丝缎般的肌肤一样,那感觉真是醉人……
卧室里的自鸣钟准点报时了,梅季猛然一惊——他这是在做什么?只有那些整日无事可做的太太小姐们,才有心情在一件衣服上试了又试,他不禁为自己刚才对一套西装所产生的迷恋感到羞愧,不过是套衣服,就试试穿上身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