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音独自坐在台阶上，将全身蜷成一团，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眼睛有些空洞。
久久，不能回神。。。
旧事重叙，心中不免愧疚震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有的是为了权力，有的是为了金钱。但是就算这样的事再多，你也要记住，时间依旧有真情存在，依旧有值得期待的事情。永远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否则，世界也会对你失望。”
“我这一生，非常庆幸，能够遇上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便已经足够了。”
“我这个人，天真善良，不爱阴谋。小时候，所有人都笑我傻，都不待见我，也没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直到燕儿出现。。。”
“她也是个如我一般的人，活泼的，没有心机的。我们二人在一起，就永远都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那是我这一生最畅快的时光。。。燕儿比我小，也更柔弱些，每次受到欺负，就会低声哭泣。我总是安慰她，告诉她，我一直陪在她身边。”
“可是，童真的时光，终究会逝去，每个人都必须成长，必须走上属于自己的路。”
“那一年，燕儿的父母得重病相继死去，听说得的就是风寒。。。从那以后，燕儿就变了，哭不出来了，整个人也安静了。只是她们家越来越穷，她身上穿的衣服，用的胭脂也越来越廉价。当时，我们家家境也不甚富裕，我却硬要与燕儿结拜为姐妹，同甘共苦，哪怕违抗父母的意愿也在所不惜。”
“人活在这个世上，就要遵守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你要得到一件东西，就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而随心而活的代价，就是失去一切身份一切地位。”
“我们二人，带着身边的一切，逃了，逃到了一个应该不会有任何人找到的地方。相依而活，相扶相持。可是，我们一介女子，又如何一人生活下去？身边的钱财逐渐用光，情况越来越差。”
“燕儿终于受不住了。她选择离开，去寻找属于她的富贵生活，而我。。。依旧清闲，在山野间过着潇洒的生活。相守了这么长时间，终究不能同道。。。”
“那日，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大姐，我欠你的，如何才能还啊？’”
“世事无常，求而不得。她去了繁市，寻寻觅觅，却无处可的。而我，本无所牵挂，却在一次出行时，遇见了你的父亲。”
“人生，就是这般可笑。你越是想要得到，就会离得越远。。。”
“我一直以为，我和燕儿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谁知刚入府门，便在路上遇见了她。。。她变了好多，更瘦小了，更平静了，这些年也不知经历过什么，情况也不是很好，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澈亮。我知道，即使她的样子再怎么变，她的心，永远如初。”
“她终于如愿，在我的帮助下，进了卫府，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
“大婚之日，她哭了，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间。”
“‘大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又欠了你，我一辈子都在欠你。。。你叫我怎么还，那什么还。。。’”
“我只是笑着安抚她，依旧如以前的我们。我告诉她，你不用还，我们是好姐妹，我们不分你我。”
“她只是摇头，哽咽着告诉我，她再也不会麻烦我。”
“从此，我们之间，就这样淡了。府中除了你爹，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燕儿。。。也只是个逞强的孩子，就像你一般，不愿意承认，不愿意软弱。”
“没关系，我信她，我陪她。我懂她，所以，我不会抛弃他。我们，永远是最好的姐妹。”
。。。
卫无音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么长时间，自己一直错了。
凭什么就凭直觉，就凭表面去评判一人？为何从未深入了解，便已下定论？
这些年来，我对燕姨娘又有多少了解？
心中，更加茫然，更加没有方向。这些天刚刚建起来的什么东西，忽然间，轰然倒塌。
那，练剑之说，直觉之说，又从何而起，就如现在这般，世上兵器千千万万，难道还能次次窥得其中机妙，每每获胜吗？每个人有分体型不同，身材不同，用兵器的方式自然不同。若每次都这般侥幸获胜，有真能赢到什么时候呢？
烦躁，不甘，盲目。
我是否真的如此，一事无成？
双拳缓缓握紧，手因为用力显得有些苍白，卫无音却仿佛丝毫未觉，双眼紧闭，身体微微颤抖。
风声轻响，仿佛夹杂着阵阵铃声，清脆动人，令人神清气爽。
卫无音的心仿佛也静了下来，随着这铃声，逐渐变得清明起来，眼前，似乎浮现出另一个情景。
竹林之中，宇文易正在习剑，没有差错，剑术已达圆满地界。
自己走到他的身前，刚想招呼，他却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剑刺向自己，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自己一般，甚至神情没有半丝波动。
卫无音一惊，急忙右撤一步，这才躲过一劫。蹙起眉头，不满问道：“易，你这是。。。”
宇文易却似恍然未觉，一句不答。
耳边，隐约有琴声，平缓无波，却悠闲自在，只见宇文易转头，看向那琴声所发之处，剑风不减，只是轻轻一笑。
卫无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有一席白色身影，许是离的太远，看不切实。那人端坐，卫无音却只觉，此人与宇文易是那般相像，却又完全不同。
那人正是在抚琴，时而悠扬，时而婉转；而宇文易，也似乎随着他的曲调，有时剑雨密集，剑锋凌厉，有时却又风云淡轻，清闲缓慢。即便如此，卫无音却只得站在极远之处，因为有种感觉，只要再近一步，剑风便会降在在自己身上。
这便是宇文易的实力吗？如论如何，都是这样无法靠近？
而易，与那抚琴之人，竟是心意相通至此，相互相应，宛如一人。
铃声，又一次响起。
宇文易终于开口，但卫无音却听得不甚清晰。
“多年不见，你依旧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