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吗。
灰白色头发的少年，坐在床上，看向窗外，雾雨纷弥。
今天，我就要……
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伴随他十八年。
真的要走了，忽然有点舍不得啊。少年心想。缓身下床，摸索着，走到行囊旁边。拿起放好的衣服，慢慢地，仔细穿上，腰带系好。
远处，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所以，你刚从靖霖回来？”男子抿了口茶，悠悠地说。
“啊。”另一个男人把斗笠来回翻转。先前的男子点点头，“所以呢，怎么样，现在？”
“怎么说呢。景儿还是挺好看的……只是人不太对劲了。”
“逐风人也一直都没正常过吧。”
“头一次听你说这种犀利的话呢。”
“我老了，泉辛。”男子站了起来，漫步走到窗前，“……当你走到窗前，看到这雨，想，‘这是我这一生中的第几场雨了’这种话的时候……你就已经老了。”
“你只是文青病犯了吧，拂音。”斗笠砸在地上，一声清响。“说真的，带他出去……”泉辛看着那一缕青烟，嗅了嗅空气的味道，摇了摇头。
“不愿意吗？”拂音回身轻笑，“‘风寻客’大人？”
泉辛突然抬头，盯着拂音的眼睛，“还是说，天仪已经如此猖狂了吗，拂音？”
拂音没有回答。他坐下来，重斟半杯清茶，饮净了，看向泉辛。“我也有我的战斗，老三。”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谨宣就拜托你了。”
泉辛还想再说什么，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巴，“你这儿有酒吗?”
“没有。”拂音皱起眉头，“你也是奔五十的人了，泉辛——收收吧。”
“酒都不能喝……”泉辛把烟枪往地上磕了磕，“那还能干些啥？”搓了搓手，他还是拿起了腰上的酒壶，“路上留着喝呢……诶，没酒，这酒钱你总得出吧？”刚嘟囔两句，嘴便连忙收回，把壶一堵，“咕噜”一声，挪开，大口哈了口气，“爽！”他晃了晃脑袋，把盖子重新拧紧，“诶，该把他叫下来了吧，拂音？”他问。
“已经午夜啦……”拂音忽然感叹。“不然嘞？”泉辛扮了个鬼脸。“你啊！”拂音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走上楼梯。
门外，有人在敲。
谨宣迟疑地抬头，“……父亲？”他问。
“是我。”拂音把门拉开，轻轻地说，“时候到了，谨宣。”谨宣点了点头，抓起背包，走出门外。拂音抬手正了正他的领子，二人默默下楼。
泉辛已经站在楼梯口旁了，“这就是了？”他笑了笑，“挺俊的嘛拂音，我还以为，男的再好看也就你这样了。”
“……这是随你游历的老师。”拂音拍了拍谨宣的脑袋，谨宣连忙鞠躬，“见过老师。”
“你好啊，小子！”泉辛笑着拍了拍谨宣的肩，“我叫任泉辛——叫唐谨宣是吧？东西都带齐了吗？”
“都带好了，老师。”谨宣点了点头。“很好。那，拂音——这就出发？”
“早走早好。”拂音轻轻挥了挥手。“那，小子——咱们走吧。”说话间，泉辛就要往外走。拂音却又抓住谨宣的肩，“……不要给出雲丢人。自己照顾好自己。”
谨宣笑了笑，“我会努力的，父亲。”
“我说，一年就回来了，至于吗？”泉辛回身捶了拂音一拳，拂音尴尬地笑了笑。泉辛推着谨宣走向门外，“走吧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成喽！”
“泉辛！”拂音突然喊了一声，泉辛停在门外。
“……保重。”
“……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啊，混蛋。”泉辛挥了挥手，伸到背后，把门带上。
窗前，有几碎月光。
“挺美的月亮，不是吗？”一个身着白色华服的男人，看向一旁的男子。男子望向窗外，默然无语。
“……那，就这样吧。”男人眯起眼睛，“朕要活的。”
“遵旨。”男子说完便要转身离开。“诶！”灼文帝又叫住那男子，“不要大意，近井。”
那被唤作近井的，没有回答。下一秒，他已在寝殿门口，然后，逐渐消失在半空当中。
“呵。”灼文帝看着殿门，叹了口气，重新抬头。
“十八年啊，我到底还是等着了……”
“……所以说，你今天就是十八岁喽？”泉辛问身旁的谨宣。
“嗯？……啊，是，今天是我生日。”谨宣说完腼腆地笑了笑。
“那，唐大少爷，跟老师谈谈成人的感想怎样？”
“还请老师不要叫我少爷。”
“知道了知道了，跟你爹一样不经逗，真是……”
谨宣忽然看向泉辛，“老师和父亲，到底是怎样认识的？说真的，从没听父亲说过您呢。”
泉辛挠了挠鼻子，然后冲谨宣扮了个鬼脸，“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我今天成年了，老师！”
“所以说，你还没说你的成人感想呢。”泉辛扬起眉毛，得意地看向谨宣。谨宣挠了挠头，“说真的……其实没感觉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以后我就是可以合法进入乐场的人了’这样吧……”
“……谨宣，你这话，让我不知道怎么接啊。”
“反正我说完了——老师，也说说你的事吧。”
“啊？啊……不急不急，说起来……”泉辛忽然停下了脚步，“谨宣，你……施成人礼了吗？”
“……没有，怎么？”
“没有的话……”泉辛突然伸手，用力一扯，身后的胡同便飞出一个影子，重重砸在地上，一声闷响。“……成人礼，”泉辛一手拽住谨宣，一手拔出身后的悍刀。转瞬间，面前，身后，两侧，已尽是黑影，白色的衣衫。
“兼，任老师小课堂第一课。”嘴角泛起微笑，泉辛弓步横刀，“给我记住了，小子。”整齐的出鞘声，黑影迅速贴近——
“大人的世界，很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