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上，大雪倾覆汹河涛；
庭下，烟舞流离自飘渺。
庭外，虚实几许浮云落；
庭内，一人空座寂满寥。
酒壶停在胸前，手上薄了层雪。男人晃了晃手，缓慢抬头。
壶空了一半，心头又是一暖。“酒吗……就是要灌才够劲儿，对吧？”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壶身又多了几道划痕。什么时候添上去的？他不由想着，两眼微迷。已是一点醉朦胧。他轻轻叹了口气，左手再次抬起。
壶被抽走了，男人挠了挠头，“别闹，昱泽。”他不满地说着，向后伸了伸手。“你喝多了，谨宣。”身后的女子把剩下的酒一口饮下，长抒一口气，弯下腰来，“再不起来会着凉的。”她轻轻地说。男子默然无语，又呆坐几秒，才从地上缓缓站起，“……都到齐了吗？”他望向女子，“你穿的有点儿少。”说着解下斗篷，“啊，谨宣知道关心人了？”女子泯然一笑，按住男人的手，“几步道罢了——大家都还在等你呢。”
“再穿上很麻烦……”男人坚持着把斗篷给她披上，“穿这么少会死的，再说一遍。”
“这算是心疼我吗？”女子笑着问。
“随你怎么想——走了。”男人说着迈步向前，女子不紧不慢地走在旁边，长久地看着他。
“……天气不错。”
“换个理由吧。”
“我没开玩笑！”
雪轻缓了许多。要停了吧。男人心想。
也不知道下次来是什么时候——嘛，何必呢，你又不在这儿。
只是，这儿的酒，怎么说呢……
味道有点特别。
那，再见了。
泉辛老师。
……
崇德十九年，五月，廿四日，夜。
“今天，是一个大喜之日。”灼文帝举起酒杯，环视阶下的众人。这里是天守城，皇宫正厅，宣扬殿。今夜，是国会的最后一晚，各大家的家主依着邀请聚集在这儿，赴皇帝的宴。
“第一杯酒，朕在此敬南疆军士。没有他们的英勇，南郡人绝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挡在关外。”灼文笑着望向一个衣着黑色华衣的中年男子，“朕要特别感谢影洪家。众所周知，影洪五省个个都与南群接壤，南巡关的重任，也一直压在他们身上。”话及此处，他缓身站起，酒杯高举，“但他们从来没有让朕失望！哪怕南夷每次是那么的气势汹汹，哪怕他们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抵挡。南疆的汉子从来没有后退一步，是你们，守住了边疆，是你们，让朕无需惊惶！”仰头，烈酒一饮而尽，“南疆人！”他大吼一声，所有南疆的家主纷纷站起，灼文帝看着他们，高举酒杯，“干得漂亮！”
“神佑君王！”吼声震得整个殿微微发颤。灼文帝笑着看他们一个个把空了的酒杯放下。侍卫上前把文帝的酒重新倒满，他拍了拍手，“诸位，听我说个喜事。”
听见这话，下面的人，眼神里纷纷多出些许好奇。文帝满意地清了清嗓子，看向一个位置。那位置坐着一位男子，黑色长发，穿着浅灰色的华衣。他发觉文帝在看他，笑了笑，端起酒杯，缓身而起。“拂音，这喜事，是关于你的。”拂音眼睛里透出些许疑惑，文帝也无意卖这个关子，“啊，是这样——是个男孩，刚得的消息。”
拂音瞪大了眼睛，众家主也纷纷明白过来。文帝高举酒杯，“——今夜第二杯酒，朕在此祝贺出雲家喜得次男！”拂音回过神来，慌忙举杯，二人对饮。酒尽，拂音鞠了一躬，缓身坐下。
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起来。灼文帝再次拍了拍手，众人才逐渐归于平静。文帝坐回椅子上，第三次斟酒。他微微摇了摇头，“朕喝酒的本事，嘛，大家也都知道。”底下的人善意地笑，灼文也跟着乐，耸了耸肩，“所以，朕今饮三杯即止，还望诸位莫怪。”说着把酒杯抬起，再一次环望阶下，仰头喝酒。下头笑着鼓掌，灼文帝也配合着挺腰举杯，“朕宣布，宴，会，开始——”
轰——！殿顶炸裂，飞散的石块，烟尘弥漫，拨开，一袭青影飞下，拔刀，劈斩！
铿！一声清响，金属面对面的碰撞，“……来者何人？！”灼文帝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刀在半空中颤抖。“保护文皇！”殿内皇侍纷纷拔刀上前，底下众人也有反应快拔刀的，跃跃欲试，青衣人却浑然不乱，抬腿膝踢，文皇躬身后退，眼前却“呼”的只剩一抹青烟，不，不是青烟，是——
呲——血雾飘散，文皇站立不住，拄刀跪下，身后，青衣男子翻转刀身，格挡侧身横插一刀，“开！”他大吼一声，挑飞侍卫的短剑——飞起的短剑挡住射来的气旋——刃尖回转，再刺！
“啊——”一声哀嚎，先前的侍卫，硬是用血障护住了文皇，青衣只得拔刀，一步后移。瞥过四周，侍卫已是越来越多。得走。他这么想着，再次冲向文皇，侍卫们见状，忙向文皇靠拢，青衣人却猛然撤身，翻滚——躲过一剑——跃起——撞倒一个——劈砍——侧身闪躲——踢飞——出现缺口——直冲，一气呵成。阶下的家主们欲将他截住，他或闪，或撞，或直接劈砍，硬是冲开一条生路，如入无人之境般，冲出了殿外。
崇德十九年，五月，廿四日，夜，有刺客于国宴刺杀文帝，败，直杀而出，伤数十人，无人能挡。消息封锁，秘查数月，未果，作罢。
……
今天是崇德三十七年，五月，廿四日。此刻，天守城东郊，【出雲】宅内，偏厅，二人对坐，无光。
“十八年了，没想到我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泉辛。”
“你儿子呢，我是说那个，叫……”
“谨宣……我在信中说过的。”黑发男子轻笑着看向对面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青衣，尴尬地笑着，身后，背着一把悍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