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居然在夜市长街看到了陈再兴。
他一身华服,手摇金柄折扇,迈着四方步闲逛。大街上的人似乎对他很恭敬。巡街的侯大海看到他,立刻行礼。陈再兴只略微点头,缓缓踱去。
凌风问:“侯大海?他不是百花杀的人吗?”
老实人:“百花杀托花誉收买了陈再兴的旧部孙成,陈再兴却收买了百花杀的手下侯大海,两边颠倒了。”
凌风:“哈?”
他们这才注意到,屋檐上已经潜伏了不少陈家的人。他们都是一身夜行箭袖衣,或蹲或伏,随时察看四周的动静,陈再兴每走到一条街,黑衣人都会迅速占领这条街的有利位置和阴暗角落。
老实人低声道:“莫非此夜有变?”
凌风感叹:“只怕是陈再兴要夺了沧浪城。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
刚出巷口,就听见背后铁甲碰撞的声音,整个夜市外人喊马嘶,一队锦袍亲兵闯进夜市,在独行巷前停住。独行巷,顾名思义,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后巷里亲兵高喊:“百花杀大帅到。”就有一人,踩着亲兵头盔上的雉尾飞渡到独行巷的中心。中心摆了一张桌子,两把交椅。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茶香淡雅,却香气远播。
百花杀当真是杀气腾腾,他一撩皂罗袍角,坐在东面,如同鸿门宴楚霸王。
不久,陈再兴也踱着步子折回,折扇轻摇,道:“有劳百大帅款待,小可万分荣幸。”
百花杀仪表堂堂,虎狼之躯,可声如豺狼夜枭,极为刺耳,道:“陈兄说哪里话,将来你我一朝共事,你是君,咱是臣,咱这么款待你,还有不周之处啊!”
陈再兴面露喜色:“百大帅说笑了,陈再兴无才无德,让陈家沦为亡朝遗人,对不起陈家列祖列宗啊。”
凌风暗思:原来是百花杀要扶持陈再兴做皇帝。可是他心中仍有疑团,既然芝兰玉树已经到了百花杀手里,为何陈再兴的妹妹还要大费周章的请凌风去夜市夺取芝兰玉树?
只听见百花杀道:“陈家祖上龙脉兴旺,王气所在,陈兄不必因一时所失而丧志啊!”
陈再兴笑问:“百大帅可知我陈家祖上开疆拓土,打下一片江山靠的王气究竟是什么?”
百花杀故作迷糊:“这,咱粗人一个,帝王的家事咱可更不知道啊!”
陈再兴大笑道:“当真不知?”
百花杀陪笑:“不知啊!”
陈再兴起身,来回踱着步子:“我陈家王气在芝兰玉树里,此宝在大湖中心沉没许久,我陈家太祖将它挖出,日夜供奉。不出三个月,我陈家夺得江南六郡八十一州。”
百花杀道:“原来如此。”
陈再兴又道:“百大帅,你又可知我陈国为何覆灭啊?”
百花杀道:“莫非是宝树有失?”
陈再兴仰天长叹:“正是,陈国北有长江天险,城有披甲人百万,本不该亡国于顷刻。在亡国前一天,有人潜入陈国都皇宫中,将这芝兰玉树盗了去。陈国国运衰微,隋朝的兵马攻入我南都,我大陈就亡了。”
百花杀感慨道:“这盗贼如此可恨!”
陈再兴道:“后来我得知,芝兰玉树就在沧浪城。”
百花杀故作惊疑:“就在此地!何在啊?”
陈再兴坐下,饮一口茶水,道:“在卧花楼李杏儿的暗阁里,只要百大帅派些兵卒,就可以取来。”
百花杀转过身去,面露怒色道:“既然如此,我派人将芝兰玉树取来,奉与陈兄就是。”
百花杀心里却在骂娘:“好一个不识好歹的陈再兴,你看中我的兵马强壮,我冒着天大的风险背叛黄巢。你又来管我要刚刚到手的芝兰玉树,真是无耻之极。幸亏我料到这一变,准备了假货。”
转身却又陪笑道:“陈兄稍待片刻。”
又回过身去,假作张望状,却暗使眼色,一个亲兵会意,去抬出事先准备好的假的芝兰玉树。
百花杀见亲兵离去,暗笑:“你陈再兴出生的时候,芝兰玉树早就流落江湖了,你怎能知道这芝兰玉树有几根枝,几片叶!老子送你假的,那是碍于面子,莫要破了面皮。你要芝兰玉树,无非是要树立藏的玉玺,还不是为了称王,这年头,我看得出形势,谁先称王谁就死,老子不过找你做个替死鬼,到时候,你的人头我还得借用几天。再聚个兴兵勤王的旗号,杀进长安城,连黄巢老匹夫一并杀死了算!”
陈再兴却也有自己的算盘,无论芝兰玉树是真是假,他都一定要说假,然后,埋伏在各个房舍里的黑衣人就可杀散百花杀的亲兵,他取代百花杀的位置,夺取沧浪城。至于王气,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陈再兴其实颇怀天下大志,只不过前些日子一直韬光养晦,暗自积攒兵马。
江湖,官场,战场,莫不都是各怀鬼胎,为了各自的目的相互诈取,攻讦。你无法通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战功败绩判断这个人是好是坏,是贤是蠢。
故曰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