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很平静,却有些哀伤,若陆婷知道他自己这样子,会不会判定自己是个轻浮的男子。他一直以为陈兰芝是个单纯的人,就把她当成自己的朋友,然而,不能只看表面。为何他遇到的女孩子八个里面有七个都是那样的轻浮。凌风有些不安,是愧疚,悲苦还是其他?他总算淡定了下来,一年的江湖生涯将他塑造成一个很懂得调节自己情绪的人。
“孙成,你知道芝兰玉树在哪里吗?”
“有一个人知道芝兰玉树的下落,他叫百事通,却整日混在赌场里,很难请动他,我几次要跟他攀谈都给他推了出来。”
“赌场在哪里?”
“沧浪城北的夜市。夜市只会晚上才开大门,那简直是天堂一样的地方。可我们不得不小心点,因为夜市里的人都是行尸走肉。”
“那为什么?”
“因为夜市的人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满足欲望。”一提到夜市,孙成脸上开了花。
他们先是过了十里长桥,在一个窄巷子里转了三个之字形的弯路,又折而向南,绕过六扇厚木门。门上涂画了各色样式怪异的符号,有流星会的星镖钉在门板上,也有七星连环堡的图腾,以至于苗疆的五毒空壳,西北雪莲帮留下的刀刻莲花,一应俱全。进了门,墙壁上似乎是用血写成的大字“夜市”,大字上一只破草鞋,或许是由于天长日久,黏在了上面。草鞋上还插了一柄飞刀。江湖人进了夜市就忘掉门派之争,为的只是享乐。
西赌坊,街道两旁大门紧闭,里面有掷骰子的,推牌九的,也有赛龟赛蛐蛐的。狂嚎声,斥骂声,呼号声穿透门墙,撞倒大街上。门外树桩子上栓了数匹好马。孙成长期混迹于街巷,见了好马手就闲不住。他抚摸一匹白马的长鬃,笑道:“这是塞北照夜玉狮子马。”
凌风道:“单是看这套辔头,就知是好马,或许还是一匹战马。”
孙成问:“此话怎讲。”
凌风道:“这马一看就是披过铁甲的,后胯也有明显的磨痕。”
“这倒是!”孙成点头,说着,眼睛提溜看一圈周围。“不过此时不宜下手!”迈着大步推开赌坊的门。
里面倒十分宽敞,几十张桌子围满了各色人等。有和尚,有道士,有刚被人拉上赌局的落寞举子,有带着皮裘帽的关外客,还有头缠白巾的蜀中豪客。如何得知白头巾的就是蜀中人?因为蜀汉诸葛亮深得川人民心,后来星落五丈原,川中人穿白嚎哭三日不息,川人戴白巾的习俗由此流传了数百年。有个身形矮小的侏儒站在靠近门首的赌桌上,时而跺脚嚎哭,时而仰天大笑,背上还扛了一柄镶嵌了宝珠的淬毒弯刀。让人不解的是,分别穿着唐军和叛军军服的士卒也坐在同一局赌桌上欢欣鼓舞。更让人诧异的是,同样穿着青龙会服饰的两个亲兄弟为了个把两银子红了眼睛,拍着桌子骂娘。大概“赌场无父子”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百事通正坐在庄家的位子,摸着胡子茬,眯着老鼠一样的眼睛瞪着满头大汗的对家,对家掷了副乌龟牌,百事通一掀酒盅,杀了个满堂红,一时间喝彩声,惋惜声,骂娘声响成一片。
凌风按住百事通的肩头,“爷们,有事问你,规矩我懂,你要的东西我能给够数。”
“这位爷,就是你肯让我走,他们也不让啊。”百事通处事圆滑,谁都不肯得罪。
“你们不让?”凌风问
“赢了就想跑,没门。”一个赌客道
“很好!”凌风拿起一锭银子,右手一握,银子上出现了五个手指粗细的洞,又在赌桌上啪的一拍。对着目瞪口呆的赌客道:“几句话的事,不会耽误你们太久。”说着,提着百事通的领子将他揪出了赌场。
凌风将一锭大银递给百事通,问:“芝兰玉树,知道么?”
“知道,知道,前些天癞头小三子在夜市上看到有人要卖这芝兰玉树,说是什么陈后主遗物,不过那些人是军爷,有背景的人,所以砍价千万别找我。”
“军爷?”
“就是叛军!唐朝的兵还配叫军吗?”百事通啐了一口“沧浪城的长官叫百花杀,他卖了大部分的宝物,筹军粮,招兵马,也不知道这沧浪城附近驻扎了多少他的兵马了。”
夜市长街,路旁陈列了两排摊子。能买到白天买不到的东西,长街已成为销赃,灭迹,洗黑钱的代名词。
一个光头刀疤脸的小贩叫卖:“拳头大的夜明珠,五千两!”
凌风立刻想起,晋王府夜明珠被盗,发出过七千两的征集令。可按常理,夜市价钱本该比征集令高,如何反低了两千两。
有两个军士高喊:“百花杀百大帅翡翠马一对,要价一万两!”
也有什么都不卖的,只打一个红灯笼,站在一角,逢人就问:“十五六的小姑娘,二十两一个,买五个送一个。客官要不要?一次也行,卧花楼就在长街尽头第一间。食宿半折。”
凌风走到两个军士摊前,问:“二位将军,芝兰玉树可卖?”
“早卖了!”
凌风问“卖给了谁?”
“卖别的你就买,不买滚!”
凌风正待发作,一人啪的赏了士兵一个嘴巴。那人面若白玉,唇如涂脂,身着西川红金百花袍,头戴束发紫金冠,腰横三尺龙泉,半文半武,正是人称小周郎的花家少镖头花誉。
“凌兄,别来无恙。”
“花兄怎么也在沧浪城?”
花誉道“自上次与尊驾一别,小弟无处可去,投到百花杀麾下当参将,最近又做了一桩只赚不赔的买卖。”
凌风笑问:“只赚不赔的买卖,怎么还有这样的好事。”
花誉:“不瞒兄长,太平时节钱好赚,走几趟镖,顺手倒卖些布匹就能赚翻一番。乱世,钱难赚,我花誉没别的本事,只好发点国难财。我让江湖人士出资资助百花杀将军打仗,由我花誉做保,输了算我的,赢了的百花杀给他们十二成的报酬,我再从里面抽上一成,一来有了军费,二来填饱我自己的肚子。”
“妙啊!”凌风叹道“我闻说百花杀是个打仗的好手,你这桩买卖当真是只赚不赔。”
军士见缝插针,连连认错:“小人不识花将军金面,该死!”
花誉:“不要亏待了我的朋友,他问你,你告诉他就是。”
“是,这位大爷,芝兰玉树被卧花楼的花魁娘子买走了。”
孙成骂道“嗯?一个风尘女罢了,她要这东西干什么!一定是你胡说八道”
“小人不敢啊,花将军,咱说的句句属实。”
花誉对凌风道:“兄长,我的兵不会说谎话,或许可以去卧花楼问一问。由我引荐”
凌风:“如此有劳花兄。”
“凌兄最近如何”花誉问
“飘蓬四海,东走西逛,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芝兰玉树是一位友人所托,要我帮她找到。”
“哦?是陈家的公子吧!”花誉问“芝兰玉树是陈家的宝物,陈再兴最近刚好要图谋起义。他也曾到我府上求我帮他。”
凌风:“花兄猜对了一半,不过不是陈再兴,是江南的一位姑娘,至于叫什么,我也不知晓。”凌风想到事情可能会让败坏陈兰芝的名节,就将前一段事隐了去。
花誉:”凌兄倒还真是有运气啊,改天给我引荐引荐这个姑娘。“
凌风:“没问题。”
花誉想起叶星子的话,又多了几分提防,问:”乱世,凌兄想做些什么?游侠?隐士?剑客?诸侯?“
凌风:“都不是,我一介草民,做大事是不可能的,不过江湖讲究一个仁义,我也就奔走四方,秉持仁义。”
花誉:“今天下群雄摒弃,政治秩序,江湖秩序都已经变了,人不再讲规矩,而讲利益。凌兄的理想,难啊!”
凌风:“难也要做,虽千万人,吾往矣。”
花誉:“凌兄傲立万物的性格,花誉最为佩服,不过,花誉希望凌兄屈尊沧浪,在这里站稳脚跟。”
凌风:“你的意识是要我跟百花杀。”
花誉:“不错,百花杀仗义,大气,是个硬汉。也很赏识人才,花誉不才,尚且做到了参将,凌兄乃乱世状元郎,简直可以做太守。”
凌风:“我无意仕途了,游走江湖习惯了。兄台还是不要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