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生默默地将姐姐的手从自己嘴上拿开,沉声道:“姐姐,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我要让你住上最大最豪华的房子,穿最漂亮最华贵的衣服,我们也要做人上人,我一定要将现在欺负我们的人全部都踩在脚下!”
“姐姐相信你!”赵星儿使劲点了点头,微笑道:“这次我之所以花光了多年的私房积蓄收买那刘队长将你找来,一是为了见一见你,确认你平安,另一方面却是为了一件要紧的事。”
“什么事?”
“天师宫要招收弟子了。”赵星儿握着弟弟的手,语气有些迫切:“堡主花费了极大的代价,为两位小姐弄到了参加弟子选拔测试的名额。他们去参加测试,需要携带一些奴仆随行伺候,我趁着堡主高兴的时候,给你求得了一个名额,陪伴两位小姐一起去天师宫。”
尽管赵长生是一个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求生存的小人物,每天都在为如何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但是对于天师宫这个名字,他却是如雷贯耳了。不只是他,相信只要是南麟州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天师宫的。
那是一个极其神奇的地方,从那里出来的人被人尊称为天师,每一个都神通广大,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在普通人心目中,天师宫那简直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铁木堡的小姐能够获得弟子选拔的资格,那是因为铁木堡有钱有势,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姐姐为什么要费心思给自己讨来个随行仆从的名额?自己去能干什么呢?
赵星儿爱怜地抚摸着弟弟的头:“如果小姐能够顺利被选中,她们就要留在天师宫学习那仙家本领了。而作为她们的仆从,肯定也是要留在那里服侍的。如果你能找到机会,偷偷学点儿本领,那不是就能……”
“原来是这样!”赵长生恍然大悟,可是随即就眼圈儿一红,连连摇头道:“可是姐姐,我好容易才见到你……我不要和你分开!”
“你……没出息!”赵星儿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吗?你不甘心就这么背着贱民的称号过一辈子,这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学到本领,才能摆脱贱民的身份,成为人上人,这是你刚刚发下的誓言,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说话不算数?你如果真的这么没志气,一辈子甘愿当个下贱货,那也随你,只是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我宁愿一死,也不想有你这么个不上进的弟弟。”
赵长生的泪水慢慢从眼角滑落:“姐,我听你的!”
赵星儿这才重新展露笑颜,轻轻地拭去赵长生眼角的泪水:“这也许是咱们姐弟二人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你一定不要辜负姐姐的一番苦心……姐姐等你回来,等你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
赵长生缓缓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一眼瞥到了赵星儿领口露出的一段脖颈,雪白晶莹的皮肤上,赫然有一条刺眼的血痕。
见到赵长生忽然盯着自己的脖子神色有异,赵星儿下意识地用手拉了一下衣领,想遮盖一下,但是赵长生已经伸出了手。
刺啦一声,赵星儿的衣领被撕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一条条错乱交织的伤痕触目惊心,有的还正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珠。
“他们……打你?”赵长生的牙齿咯咯作响,稚气尚未褪尽的面孔扭曲着,一双眼睛骤然变成了红色,满含着暴虐和杀气。那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嗜血的恶魔,让赵星儿都禁不住感到浑身一阵阵发冷。
“没事儿!没事儿!”赵星儿手忙脚乱地系好领扣,“有个贱民的身份,倒也不完全是坏事。因为我注定没资格获得名分,无法分夺家产,所以堡里那些有后台撑腰的女人们倒是没怎么难为我,最多发脾气的时候打我一顿而已,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这个没什么靠山的小角色,早就被连皮带骨头的吞掉了。”
“姐,今天你所承受的,来日我一定要十倍百倍地为你讨回来!”赵长生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黑色,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姐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有数不尽的话想说,可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很快,门外就传来了刘队长的咳嗽声。
赵星儿虽然不舍得就这么跟赵长生分别,但是她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荷包,硬塞给了赵长生,并抓紧最后的机会嘱咐道:“这是姐身上最后一点儿积蓄了,记住下个月初一早晨,在铁木堡的大门口等着,到时候会有人点你的名字。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小姐们的脾气都大,不好伺候,受了委屈一定要隐忍,不要冲动……”
门外又传来刘队长重重的几声咳嗽,充满了不耐烦的意味。
赵星儿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汇成了一句话:“小弟,千万要保重!”
赵长生跪倒在地,默默无声地给赵星儿磕了三个响头:“姐,等我回来!”
在天玄大陆,贱民,是一个可怕的词汇。一个代表了肮脏、下贱、卑微和绝望的耻辱印记。
天玄大陆的居民都有合法的身份,受到律法的保护,哪怕是做奴仆,当下人,也拥有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主人家可以打骂,但是不能随意加害。
可是一旦成为贱民,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会失去这最基本的保护,成为没有任何生存保障的卑微存在。所有人都可以不用任何理由的打骂、欺负他们,即使无缘无故地被人打死,也不会有人过问。
不仅如此,还有更加令人绝望的地方。成为贱民后,不仅自己一辈子没有出头的希望,连自己的子孙后代,也会世世代代沿袭这一充满耻辱和绝望的称号,永远继承下去。除非有正式的贵族肯为他们更改贱籍,否则直到子孙死绝,这一称号才会取消。可是,这个世界上的贵族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有可能会为自己养的宠物猫或者看门狗操心,但是绝不可能会去关心那些贱民的死活。
每个贱民生下后代之后,如果是男子,要用烧红的烙铁在他们额头上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让世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贱民的身份,让他们永远无法从事其他的职业,只能去做最低贱的仆役受人奴使;如果是女子,则永远不能成为男人正式的合法妻子,只能成为低贱的娼***奴,最好的也就是做个侍妾被人玩弄,还不能生育后代——因为她们生下的孩子,都是贱民。
所以,一旦背上贱民的身份,就代表着陷入了永恒的绝望。无数像赵长生姐弟一样的人,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但由于是贱民的后代,所以他们一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