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之与褚文婧两人情事半公开化,褚文婧一家乐观其成。当两人要回青老山时,他们想着要两口子带点东西回去,这样好看一些。但李忆之婉言谢绝,大和尚幼时锦衣玉食,青年戎马生涯,人到中年遁入空门,红尘中留恋的不过是三个徒弟。
两人登上列车后,李忆之一言不发,脸色沉重。褚文婧不明就里,也不敢乱说话,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李忆之见她受气样,低声道:“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近乡情怯而已。”
褚文婧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其实李忆之在庙中生活大家都知道,但大和尚与三人感情哪里是外人所知?卧铺睡了一觉,到了石城,李忆之要了辆出租车,褚文婧去谈了价钱,直奔青龙寺。
青龙集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条街,还是那些来来往往的运煤车扬起漫天煤灰,小王庄依然横亘在青龙山下。两人下了车,紧走几步,踏上登山石阶。石阶上人来人往,李忆之遥看青上碧瓦,再也无法平静,扑通一声跪在台阶上,引得众人侧目。褚文婧大惊,伸手要扶,李忆之推开,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一句话也不说,抬腿就走,褚文婧心里讶异,但只能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说起来,冥冥中自有定数。李忆之走过没有几分钟,张权尚兵也驱车到了山脚下。张权尚兵脸上极为凝重,熊少莹很少见到张权尚兵这种模样,心中怦怦直跳,想要问王欢到底为何。但瞧见王欢也是满面肃然,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张权尚兵两人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向山上走去,熊少莹万分惊讶,受到两人感染,也不敢说话。
到了山上,张权尚兵瞧见了李忆之,两人上前与李忆之紧紧抱在一起。这时,王欢走上前去,问道:“你是李忆之的女朋友?”
褚文婧瞧着眼前一幕,觉得今日所见远超以往,仿佛李忆之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听到王欢相问,低声答道:“我是他爱人,你是谁?那两位又是谁?”
王欢向她示意,褚文婧慢慢走了过来。王欢低声道:“我是尚兵的爱人王欢,他是张权的爱人熊少莹。他们以前跟着大和尚长大的,大和尚与他们有十年之约。估计大和尚可能身体不行了,所以我们千万别乱说话,他们兄弟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李忆之回过头来,冲着三女点了点头,直奔寺中而去。王欢低声道:“我们也跟过去,有什么不明白的以后再问。”
寺内早有人等候,瞧见三人出言问道:“可是大和尚弟子?”
李忆之点了点头,那人喟叹一声,前面引路,众人跟在身后。转过弯,远远瞧见一处草房,引路之人停了下来:“前面的路都是熟悉的路,大和尚已把事情安排好,就等你们了。”
三人听了这话,心中发紧。李忆之脚下一软,蹲坐在地上,张权伸手扶住。尚兵直挺挺跪在地上,一路磕头前行。李忆之张权两人紧跟其后,场面顿时紧张起来。三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王欢一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磕长头而去。褚文婧隐约知道这次回山很重要,既然李忆之如此,那她也只能夫唱妇随了。熊少莹有些迟疑,她不晓得这种仪式有什么意义,但前面两人都这么做,自家也只好有样学样。
路上并不平整,没多远,三人裤子便被磨破,王欢不管不顾,只管咬牙前行。而褚熊两女却有些迟疑,熊少莹到底与王欢私交甚好,紧走几步上前想要搀扶起她来,但王欢推开她,继续磕长头而去。褚文婧觉得自己不能落人后,将外套脱下索性撕开,缠在膝盖上,手上裹上布条,缓慢而行。
短短两三里路,三女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赶到时,前面三人跪在门外,三人回头看时,三女已经精疲力竭。褚文婧看见李忆之,心里有些委屈,不知为何要这么做。李忆之微微点了点头,褚文婧仿佛明白李忆之还是比较满意的,顿时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众人到齐,边听到屋内传出苍老声音:“进来吧!”
李忆之推开门,屋内昏暗,供桌上摆着香烛,烛光摇曳,映照着供桌后竖立的和尚雕像,仔细看来正是老和尚。供桌前放着一个蒲团,厚草织成,大和尚端坐在蒲团上,身材枯瘦,比之三人记忆中的高大魁梧形象全然不符。李忆之三人又在跪下,只听尚兵嚎啕大哭:“师父,我真的担心再也不到您老人家了!”
李忆之张权两人泪如雨下,均担心大和尚身体扛不住了,不过眼下大和尚虽然行销锁骨,但精神还好。三女不知所措,只是跟着跪下来,虽有些好奇,但却不敢说话。
大和尚嘿然一笑,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虽说当初伤势折磨我这么多年,但终究还是熬过来了。好歹见上你们一面,再去西方极乐世界。”
大和尚环顾四周,接着道:“很好,各人都有造化,我也放心了。我已经感到师父在召唤我,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三人一惊,李忆之连忙说道:“师父身体还好,还能活个几十年。”接下里三人上前低声把这些年的事情说了一番,声音极小,三女也不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觉得三兄弟突然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有些琢磨不透,这种感觉让亲近的人很难受,伸手想抓却什么都没抓住。
大和尚念了声佛,看着众人。三人连忙介绍诸女,大和尚颇感欣慰。瞧着王欢,缓缓道:“你生来多磨难,遇到尚兵是你的福气。尚兵为人鲁直,但却是大好男儿。倘若遇到难为之事,还是要让尚兵处理,所谓直中取便是如此。生如落花,因缘际会,鱼跃龙门,天下可去。”
王欢听的似懂非懂,等大和尚四句批语完了,似乎恍然大悟,哽咽着跪下。储熊两女惊疑不定,不知何故。
但见大和尚顿了顿,指了指熊少莹:“张权善谋,你性格清冷,也是良配。虽家中富贵,也难长久,所谓富贵不过三代,以后你家里人也要多听听张权的想法。”停了片刻,说道:“富贵可期,有权得成,落花流水,血脉相依。”
熊少莹听的迷迷糊糊,刚想要问,却瞧见张权直直瞪着她,话道嘴边又咽了下去。突然想到,张权反复起说起此次上山规矩,第一是听话,第二是不说话,如果没人让你说话,闭上嘴。当时,她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到了这场合,才知道由不得自己。
大和尚微微一笑,昏黄烛光下,有几分慈祥,也有几分狰狞。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开口打断沉寂。大和尚歇了片刻,仿佛刚才几句话费劲了心思,接着又说道:“你跟着李忆之可要受苦了,不过金钱富贵唾手可得,唯一苦的是人心。虽说你身世显赫,但离了李忆之终将孤苦到老。你家中波折也因三兄弟而解,如此说来幸也不幸,终究还是好事。”
大半年来,褚文婧一直为了那个潜在之人辗转反侧,听了这话,顿时跪倒在地,呜咽起来。
大和尚又道:“小家之主,大家有劫,忍之迫之,毁之灭之。”
室内归于寂静,过了约有半个小时,三女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言相询。大和尚的苍老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三人很好,我很放心。此次见到你们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只要记得我曾经教你们的种种,这世上没什么能难得住你们三兄弟。日后见到师父,也可告诉他薪火终有传人,善恶难决成败,动静观瞻人性,钩国皆是坦途。”
三人毕恭毕敬磕了九个响头,退出草屋,三女循序而为。到了屋外,兄弟三人相互对视一眼,李忆之叹了口气道:“大和尚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们了,咱们走吧!”这次相见倒也圆满,大和尚虽然越来越瘦,但精神还可以,三人多年孺慕之情得以宣泄一番。
虽然三人仍有几分不舍,但大和尚显然不愿再说什么。其实大和尚近来很少见人,当初武少虹因是故人,才有了相见点拨的机会,连带着石省长也跟着沾光。这次见到三人,大和尚知道自己多年教导已然发挥了作用,只要三人入了轨道,很多事情也就只能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进行,至于见面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至于三女的命运他也给了批语,将来如何谁又能知道?
出了寺庙,小溪依然清澈见底,往来游人如织,唯有老和尚那处草房寂寞如故。三女初次见面,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褚文婧得知两人还在美国求学,就把自己经历说了一遍,这倒找到了共同话题。不过聊天仍然渐渐转向刚才一幕,王欢心有所感,说道:“师父从来不乱说话,那批语以后也要少说,听说说的多了就不灵验了,要是虔诚记在心里还好。”
熊少莹仔细琢磨了大和尚的话,有些担心,王欢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他在,不用怕的。”
褚文婧知道大和尚的意思,她一点办法没有,看见王欢熊少莹同情地看着她,有些羞怒,慌不择言:“有什么大不了,我是一家之主!”
那边尚兵笑道:“那是自然,既然你时忆之的老婆,当然是一家之主。”
三女一愣,但见张权李忆之一副坦然模样,好像这事情是真的!
张权微笑着道:“既然师父说你是一家之主,你将来就是一家之主。虽然我们各有家庭,但倘若有什么需要对外的事情,你一个人可以代表。如果你想动用力量做什么事情,我们全力配合。”
尚兵怪笑一声,大声道:“比如你要我把这棵树打断,我就会照办。”说着紧走几步,走到小溪畔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前,挥拳就打,连续几拳,柳树应声而断。三女瞧得目瞪口呆,远处游人也发出啧啧称奇之声。
三女有些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引人瞩目极不适应,但尚兵洋洋得意,抱拳四处招呼,活脱脱江湖卖艺之人。熊少莹对王欢说了几句,王欢脸上顿时红云密布,上前抓着尚兵的手,夺路而去。张权李忆之哈哈一笑,这次回山终究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