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贺中矩的女朋友潘明要来工地看他了，这个地方她能来吗？贺中矩想，她一来肯定得坏事，赶紧找陈哲支个招。他就在坑道里跑来跑去找陈哲。
陈哲正在坑道里帮胡波在打下手，胡波熟练地操纵着卷管机，一会儿一个一个成型的风管就卷好了。陈哲见贺中矩急急地跑过来。一脸着急的样子，笑了笑：”干什么这么急，是不是中午想请客呀？“
“潘明要来了！”贺中矩着急地说。
”来就来嘛，好事啊。”陈哲一边递着铁皮一边说。
”这个地方她来干啥？”贺中矩没好气地说。
“怎么不能来，你是不是没把这儿的真实情况告诉她？”
”告诉她！？她还不疯了？她本来就反对我到部队。”贺中矩苦笑道。
”你自己不也对这里环境条件不满意吗？整天埋怨这里条件太苦，别人都不重视你，这不正好有个借口，转业算了。”陈哲仍笑着说。旁边胡波也暗笑起来。
”我想走我能走得了吗？再说我也没想真走，我还想把这里作为人生的起点干出点成绩出来呢!我回去干嘛？我回去听她们摆布，那才叫没意思透了。“贺中矩无奈的说道。
陈哲拿眼睛死死地盯着贺中矩：”你现在还有这种雄心壮志，愿意在这里长期奋战？”
贺中矩见陈哲一副不相信自己的神态，急了：”你别啰嗦了，你快给我支个招，潘明要来怎么应付她？”
“应付，有什么应付的，来就是了，你既然想在部队干，还能瞒她一辈子啊？“陈哲不以为然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刚到部队，一切还没个影，现在连排长都还没挂上，她这时候就来，再说给别人印象也不好。”贺中矩说。
”可你能左右的了她吗？”陈哲说。
”我这不是找你援助来了嘛。“贺中矩说。
”我觉得来了也行。“陈哲把手上活放到一边，对胡波说，“胡班长，休息会儿，抽根烟。”陈哲自从那天晚上与胡波在一起呆了一晚上，两人现在倒走得近了。他给胡波扔了一支又给贺中矩扔了一支，”来了把这儿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她也就没有什么说的了。”
贺中矩默然了。心想陈哲说得也对，来就来吧，兵来将挡。
”我看还是不要来，等以后回营区了，再过来，我们营区太漂亮了，在全军都是一流的，我们相亲都是在营区进行的。你就说这地方机密，不让一般人过来不就行了。”胡波边抽烟边对贺中矩说。
“这个法子可以！”贺中矩有些兴奋，这地方本来就不是谁都能来。
三人正在讨论，杨程带着苏振宁走过来了。一见贺中矩也在就说：“炮排，你不在自己岗位上跑到这里干什么？“
贺中矩见到杨程心想要不要让他知道，只好含糊地说，”我找陈哲有点事。”
”我也正要找你们几个，最近厂家设备没有按时到货，工期可以松一点，你们那个计划要抓紧落实，明天星期天，大家都休息，你们大学生组个队，我们工区成立一个队，赛一场篮球咋样？”杨程倒没有注意贺中矩的神态，忙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陈哲连忙答应着。
”我们苏排与胡班长也都是篮球场上一把好手啊，就看你们的较量了。“杨程显得很兴奋，最近陈哲他们大学生实施的计划把工区战士的积极都调动起来了，工程进度、质量及部队管理都创近期最佳。杨程觉得还可以再使一些劲，把199工区打造成团里工区的模范点位。
杨程带苏振宁又到别处转了。贺中矩决定试试胡波的法子。他朝胡波竖竖大拇指也走了。
陈哲看着贺中矩离去的背影，心里想道，这段爱情可是要经受考验了。陈哲想要是林珺要来工区，他第一时间就把她请来，让她好好看看他的部队。也许她看了他的部队环境那嘴也许就合不拢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部队吗？”想着林珺调皮的神态，陈哲心里浮起一层暖意。
晚上艾小波去找陈哲，说他为工区施工部队写了一篇通讯，想请陈哲帮着润色润色。陈哲也正在为第二天上课稿进行修改。看着周围士兵们都拿眼光瞅着他俩，就说：”我们到会议室吧。”两人一起到会议室，刚好没人，陈哲拿起稿子一看，题目是《淬火深山的当代军人》。文章从大学生到部队后所看，所闻，所感做为出发点，以当代青年投身军营为触角点，文章说坐在家里读书本中的军人，在电视上看到的部队与真实踏入部队，融入军人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消除了这种隔离带是因为把抽象的理想的东西都变成一切可以触摸的，人物事件可触可摸，甚至于连官兵的灵魂、气息及围绕部队的那一草一木都让人切实感受他的脉动与心跳。文章写道：老部队的人们多少年如一日坚守深山而不言弃，他们执着的信念与奋战的精神也许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延续，可是对于现在在互联网时代成长，听着嘻哈音乐，看着好莱坞大片，整日用最潮网络语言交流的新一代年轻人来说，这一切是一种淬火，一种精神、信仰、追求、价值观的重新审视……文章最后说：没有理想的人生是没有方向的人生，没有理想的灵魂是枯萎的灵魂，深山军营给现代人们价值观重新培育的土壤，它那火热的熔炉必将催生一切新生的力量和信念，而强大的信念是官兵立身军营、勇往直前的精神动力与源泉。
”你真是才思泉涌啊，你把我们所思所想说的都通过精辟的语言犀利地展露出来了，你太厉害了！”看完文章陈哲由衷地赞叹道。
”还是有些想法没法全部表露出来，这是我从到这座深山里的军营时看了战士们写的征战风采录就开始思考的，他们给我们的感触太深。光是扫一眼作品标题，就令人激动不已：《“热情”的沙漠》、《难忘唐古拉》、《初到戈壁滩》、《突破长城口》、《飞越大青山》、《决战老界岭》、《大战鸭子坡》、《野云沟记事》、《虎潮湾运杆》、《风雪天战河口》、《原始森林放缆记》……一支多年默默南北征战的“神秘之旅”，一支至今驰骋在“战场”上的工程安装部队，一支为和平之盾立下赫赫战功的骁勇之师。并不是我们想像中的弱旅与民工队。细读下来，除了领略紧张激越、惊心动魄的国防施工战斗历程，我还能看到安装兵平凡而情趣盎然的生活，以及他们的情感历程、战地趣事、山川感怀、人生感悟。书里散发着大山、大漠的气息，奔涌着青春的热血和激情，彰显着不畏艰险、顽强拼搏、乐于奉献、虽苦犹荣的英雄主义精神和乐观博大的情怀。“
”你的文人毛病又来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就是一本书嘛，它有这么巨大的魅力吗？”陈哲见艾小波口若悬河地说着，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觉得这些文章绝对没有二手加工，没有虚构生造，没有无病呻吟，用在兵的思想感情写兵的话，真挚、质朴、鲜活、生动，文字创作领域高品质的原生态。有空我希望你看一看，我也想把他推荐给我们全体大学生，太有必要看一看了！”看来艾小波对这些书是情有独钟了。
”好，我一定拜读。“陈哲不想扫艾小波的兴。
“你说我把这几篇文章寄到报社可行否？”艾小波又觉得自己文章言语有些犀利，不无担心地说。
”我看可以，主题是正确的，立意是健康的，它肯定会成为下一版的头条。”陈哲信心满满的，“要是把徐进多，苏振宁这两个典型作为例证加进去会更好一些。你说是不是？“
”就是，你谈的这点太好了！我正想文章中缺少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呢。”艾小波高兴地说。”只不过你这篇文章也为我明天的上课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那好，我再修改修改就寄出去，发表了我请客。”艾小波有了陈哲的鼓动，有些兴奋地说，“对了，你明天主讲什么内容呢？是不是上次定的，军队发展的历史？”
”是，现在看来，历史要想得到回顾，不加上现在的主题元素是不完全的。“陈哲特别爱好历史，各种典故他也是信手拈来。艾小波他们对他的讲课是当作重头戏来安排的。
艾小波走后，陈哲回到房间久久睡不着，倒不是嫉妒艾小波的才思敏捷，他只是觉得大学生都有自己的思想与能力，可这种能力与基层部队的结合是不是出了点什么问题，为什么官兵们会这样看待他们呢？就像艾小波文章中写的那样，现代的年轻人也包括他们这样的大学生对部队的理解更多的是通过电视、电影与文章，可真正踏入军营，理想与现实就会出现强大的反差。如何克服这种反差呢？靠军营文化的熏陶还是靠理想信念的重新修复，亦或是靠严格的纪律的约束？都行又都不行，抽时间一定跟杨程还有徐进多他们请教请教。他自己就在迷迷糊糊的思考中进入了梦乡。梦中他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跨着洋刀，带着一班随从回到了老家，老家人都倾巢出动来欢迎他，他骑在马上，兴高采烈，甚至有些趾高气扬，他说：”老乡们，我终于当师长了，我回来了，我回来是把你们都接到军营去的，让你们离开这个落后贫穷的地方！”他甚至还让卫兵给大家发了钱，正在高兴头上，突然林君出现了，一把从马上把他拉下来，一下子把他拉醒了。醒来他半天没有回过神，他不知道怎么突然作了个这样梦。
第二天，陈哲用了马放南山故事开头。他说：”《武成》讲：’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其实在历史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和平，马放南山的结果就是亡国亡家，又从周幽王的峰火戏诸候讲到大宋王朝的半壁江山再讲到现在的和平年代，世界军事动态不容我们马放南山，还要居安思危方能天下真正太平。“真是典故、历史与哲理一气呵成。整整一个小时，只听出陈哲一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无余音。终了，大家才回到现实，掌声雷动。杨程也坐在后面听课，他给予了陈哲很高的评价，说这是他入伍以来所听到最精彩的授课之一。让陈哲激动了半天。
下午的篮球对抗赛也是精彩纷呈，大家的呐喊声，呼叫声把小山沟都给沸腾了，惊得周边树林的鸟儿四散扑腾，空气中都弥漫着欢乐的气味。陈哲、贺中矩、艾小波他们技巧明显好于工区官兵，但工区战士拚命加死缠烂打式的围攻，经常让他们措手不及，加上杨程精准的中投，李威带队在场边拚命的呐喊，上半场结束时大学生队就落后了十分。下半场，陈哲他们决定改变战术，用快速穿插加巧妙配合传递曾一下子破了工区队的死缠打法，比分一度超过工区队，特别贺中矩的篮筐下转身动作，战士们需用两人夹防才能凑效。这无形减轻了其它队友的压力，解脱了他们的追踪，动作作得也顺风顺水起来。杨程一看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赶紧叫了暂停。杨程看了场上形势也转换了战术，人盯人，用粘、阻、绊加上不断犯规来迟滞大学生们的进攻，这一招果然好用，没一会儿，接连丢了两个球的大学生队开始乱了阵脚。工区部队利用空隙接连由杨程投了两个三分，比分又超回来了。结果至终场结束时，大学生队也没有找到好的破解方法，终于以差八分而告败。
赛后，杨程坐在场边休息，对前来围坐球员说：”大学生们今天让我们了，不然我们也羸不了。“
陈哲心里清楚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只是因为战术使用没有工区队伍精准娴熟而吃了亏。他连忙说：”哪里，我们是拚了全力，你们体力太好了，弄得我们有些招架不住。再说，我们连长只给你们加油，我们哪是对手。“
杨程大笑：”这倒是真的。我们犯规太多了，要是正规比赛我们还不得罚下几个。可对待你们这样水平较高的对手，我们战术使用还是合理的。不死缠烂打难以凑效。他又转头对李威说，李连长功不可没。晚上工区会餐犒劳你们。”
众人欢呼。
晚上整个工区进行了会餐，除了篮球队员，其它人员一人一瓶啤酒限量供应。所有打球队员用两个桌子拼着坐在一起。工地提前宰了一头肥猪，加上当地一些山珍，菜显得非常的丰盛。杨程端起酒杯，高声说道：“今天是我们进场以来最快乐的一天，最近一段时间通过各种活动增进了我们之间纯真的战友情，通过活动减压了我们绷紧的神经，通过活动激发了我们的潜能与力量，通过活动提高我们的斗志与凝聚力。我想这些功劳大部分要归功于我们下来的大学生干部们，是他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辛苦劳动开创了我们工区的新的气象。下面我们用最真诚的掌声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陈哲他们没想到杨程会对他们这些活动给予了这么高的定位，他们赶紧端起酒杯共同敬了杨程一杯。这一夜大家开怀畅饮，都有些微醉，兵们会餐结束时，营连长也凑到了这一桌，通过活动，徐进多也与他们冰释前疑了，他好象从这班大学生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身影。杨程酒量不大，可也是喝得尽力。见徐进多带着营连长们都来了，突然又端起酒杯，高声说：”大家静一静，我有个重要消息要宣布，只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个消息涉及到谁，谁都要饮一大杯。大家说好不？”众人都齐身叫好。
杨程顿了顿，清清嗓子，好象故意要买个关子：“我有些晕了，等一会儿，你们给我监督，谁要没执行我刚才说的规定，罚酒一瓶。“
”你就快说吧，首长。“贺中矩有些急了，”我当督酒员。“
”好，“杨程站了起来，“通过营连长推荐，通过请示团长、政委，经过一个多月的实习期，我们这批大学生明天正式通过试用期，挂牌上岗。“众人愣了一下，继而欢呼起来，大家为大学生们纷纷倒上满满一大杯。这时苏振宁的眼睛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隐去了，众人都在高兴，谁也没有注意。
陈哲一听他们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地当排长了也都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们把眼前的大杯满酒一气干了下去。等喝了酒，陈哲突然站起来说：“指挥长，我有个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讲。“杨程手一挥，显得非常洒脱。
“我们大学生共同敬指挥长三杯酒以示我们的感谢与敬意。“陈哲真诚地说。
”你小子，明明知道我酒量有限，还出歪招，跟我有什么喝的，要喝跟我们营连长喝。“杨程想转移一下视线。
“好，我们跟你们喝！”营连长一下子提起了精神。方鸿明带头鼓起了掌。杨程一看自己的鼓动凑效了，也高声叫好。
”行，我们肯定要敬营连长们，可我们还是要先敬你啊。”陈哲不依不饶，众人也跟着叫着。
”好，那跟我喝几杯，就要跟营连长们喝几杯，只不过营长、连长们要一个个地来。“杨程心想试试这班大学生酒量，看到底怎么样。
“指挥长，你这也太狠了吧，你们一人喝一杯，那我们不都要喝上十几杯。“艾小波故意打着岔。
“你想啊，你们敬了我，不敬营长，营长有意见，敬了营长，不敬教导员，教导员肯定有意见，敬过教导员，也得敬连长指导员吧。“杨程边说边笑着，他酒喝得确实有些多了，想通过打打嘴仗歇息片刻，也好清醒清醒。
“那我们豁出去了，喝吧！谁让我们职位最低呢。”贺中矩豪情又上来了，他首先举起杯。
陈哲心想，这么喝下去，非把他们喝趴下不可，这酒场如战场，可不能掉以轻心进了别人圈套，还得想点策略才行。他正死劲搅动脑汁，却听见艾小波说道：”这样吧，我们按照指挥长的指示，先共同敬指挥长三杯，然后共同敬营长教导员二杯，再敬连长指导员一杯，依职务高低来嘛。”
这个主意好，陈哲心想这下可把大家都套在里面，谁也不少喝，虽说他们还是多一些。
杨程心想，再喝三杯，自己这样酒量说不定就现场直播了，他赶紧说：”可以，但因为刚才你们每个人都已经敬过我了，而营连长又刚来，再说越是基层越辛苦，次序可以颠倒一下，敬我一杯，敬营长教导员两杯，敬连长指导员三杯。”
陈哲想酒还是一样多，何不就此顺坡下驴。连忙端起酒杯：”兄弟们，来，按指挥长指示，我们先敬首长一杯。“
整个酒场下来，除了杨程与几个连长，其它差不多都醉了，徐进多也喝多了，他拉着杨程的手说：”指挥长，你说你是不是对他们太好了，他们可比我们当初幸福多了。”
杨程拍着徐进多的背说：”你嫉妒了？你现在是他们的典型和样板。你要做好样子哟。”
“那没问题。我……我……“他哇的一口喷出一口酒，差点都洒到杨程身上。
杨程赶紧叫人把他们扶走了，然后他又找来几个连长跟他交待着：”他们都喝多了，今晚你们要多肩负责任，搞好人员管控，不要出问题。”
这天夜里月亮是特别明亮，把整个工区照得如同白昼，狂欢背后军营显得格外的宁静。蛙声叫得更脆更欢了。就在大家都沉睡时，两个小战士沿着月光下简易公路朝着外面的世界走去。星星在他们头顶上不停眨着眼睛，似乎要看清他们的行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