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鸢躲在梅家后院,听着围墙之外的喧闹,瑟瑟发抖。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此时哪怕养父复生也帮不了他。
想到养父,张鸢心中又是一阵悲戚,一忽儿又转为悔恨,想到梅家一定不会善待养父的遗体,不禁暗骂自己不孝,当初下手复仇之时,后来慌忙逃跑之时,怎的都没想到这层。
这一日漫长得好似一年。张鸢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等梅家稍稍消停了些,才从躲了一天的假山石中钻出。
梅家村的所在十分偏僻,故村子贫穷落后。但正是这荒无人烟的环境,使得梅家这样的大户可以大兴土木,百来号人倒住了上百亩的地,梅家的围墙几乎圈了梅家村的五分之三。
张鸢自记事以来就跟着养父在这里服侍梅家,对这里熟门熟路。加之地广人稀,又是夜深时分,居然轻轻巧巧就从后院来到前门。前门有人看守,离那几丈处有一狗洞。张鸢藏在阴影中,从狗洞爬了出去,一路逃向村外,居然没遇上什么阻挠。
正当张鸢暗呼侥幸时,村口突然亮起了数支火把,有人大喊:“找着了!这小子在这!”
梅家自然没准备轻易放过他。他们料到张鸢还躲在村里,便在村口布下了陷阱,等他自投罗网。
张鸢一惊,调转方向撒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前头又冒出不少梅家的人迎头追来。梅家村才多大的地方,这么一闹,家家户户都被吵醒,深更半夜全都提了灯去瞧热闹,跟过年似的。
“喂!小子……束手就擒吧……”梅家当头之人上气不接下气,他离张鸢已不过数尺距离。
张鸢无所遁形,眼见前头已是雾泽,死路一条,后头追兵蜂拥而至,心里一声叹息,只道是要随着养父后脚而去,恨只恨死前怕是还有一顿凌辱折磨等着自己。
张鸢走投无路了,他看着火把的光线渐渐将此处照亮,突然心一横,转身朝着雾泽里跑去,留下身后梅家诸人目瞪口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张鸢早就听人说过,误入雾泽之人,死状极惨。前几天他的养父不过是在雾泽外待了数秒,便难逃一死。此时他带着一死了之的念头,深入其中,再无生还之理。
说也奇怪,张鸢蒙头朝里跑了许久,不仅没有要死的感觉,反而越跑越有力气。
“莫非我已经死了?”
张鸢又跑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方朦胧的雾汽中似乎有一丝光亮。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跑,只见那光线越来越亮,最后汇聚成一个大团。走近一瞧,险些将张鸢吓得半死。
眼前居然是一个强健男子,身着奇装怪服,脸上鬼画符似得涂了各色染料,那诡异的光芒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张鸢见了这奇异的雾中幻影,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是来索……索我的命吧?”
那幻影皱了皱眉,却没开口。
张鸢见他不搭理自己,心中反倒有气,道:“无常鬼还摆什么架子?我跟你走就是啦。”
“一千年了,终于有人能寻到这里了。”那男子终于开口说话,面上古井不波,仿佛那句话并不是出自他口。
张鸢有些奇怪:“什么一千年?你不是无常鬼?”
那男子一怔,旋即大笑道:“我用大神通在此间置下青天大罗阵,本以为只有道法精深之能人,可以勘破生死,破除万难,方能来到此地。然而你……”说着,他斜眼打量了张鸢一下,继续说道,“你可不是个能人。但既然你到了此地,从今日起,世间至艰至险之事皆会降临于你,这么看来,说你遇到了夺命无常倒也不错。只是可惜了我的女儿。”幻影温柔地看向身后,轻叹道:“她以后跟着你,自不免吃许多苦。”
张鸢这时方才看到那男子身后的石板上躺着一个少女,细长的双眼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微微翕动,胭脂一般的脸颊上挂着一轮浅浅的酒窝,嘴角微笑,也不知正做着怎样的美梦。张鸢一时竟看得呆了。
男子突然伸出右手,虚触在张鸢的头顶。
“听着,若我女儿死,你也死。”那像是一句咒语,话音方落,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的掌中散落,淋在张鸢头顶上。
张鸢大惊,想要避让,但身子却不听使唤。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男子微微一笑,也不搭话,只是渐渐隐去。
……
张鸢一个激灵,从泥地坐起:“咳,真是个诡异的梦。”
“什么梦?”
张鸢吓了一跳,倏地站起,提防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原来那躺在石板上的美妙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坐在青石边缘,荡着腿,好奇地看着张鸢。
“喂……你……你是谁?”
那少女扑闪着明亮的双眸,嘴角挂着天真的笑容道:“我是灵儿,你呢?”
“我叫……那个,这个……张……鸢。”张鸢咽了口口水,这真的不是梦?这女孩究竟是人是鬼?刚才那个男子去哪了?“我刚才……做了个梦……有个男的,自称是你的……你的父亲?”
灵儿笑着道:“嗯,那是我爹。”
“他说什么,你以后跟着我……那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带你走?”
“他已经死了一千年啦……”
张鸢一愣,顿时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他赶忙道:“啊呀,抱歉,我不知道原来老婆婆你有上千岁了?”
灵儿噗嗤一笑,道:“爹为了保护我,给我结了个法阵,阵外一甲子,阵内才半载。当年我五岁,现在不过一十四岁,叫我老婆婆可折煞我啦!”
张鸢听得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
“你还愣着干吗?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久了,赶紧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玩吧!”
张鸢:“……”
“你家在哪里?带我去你家玩吧!”
张鸢赶忙摇了摇头:“我家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