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没太阳,阴沉沉的,山上雾气弥漫。瑞轩经过走廊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彭浩泽的鬼魂在走廊里漫无目的游走,好像这个屋里只有它自己一个人似的,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
瑞轩从厕所出来,鬼魂还在低着头到处走来走去,在各个房间里穿进穿出。瑞轩走到房间门口,想了想,回头对那鬼魂说:“彭浩泽,你过来。”
鬼魂听到瑞轩喊他名字,满脸惊讶的望着他,嘴里喃喃道:“他看到我,他看到我。”
鬼魂跟着瑞轩进了房间,不停的问他:“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不到。”瑞轩满脸不悦的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死了这么久了还舍不得离开,我都投胎转世好几回了。”
“这是我的家,我自然就呆在这里。可是没人看得到我,也听不到我说话,真是太难受了。”鬼魂突然兴奋起来,扬起愁眉对瑞轩说,“你怎么能看到我,能不能也让我爸妈也看到我。”
“我是个死人,所以我能看到你。”瑞轩对他说,“你爸妈没死,就看不到。”
“你是死人,可是怎么还有身体呢?”彭浩泽好奇的问道。
瑞轩向他解释道,“身体就像衣服一样,还没坏掉的时候就可以穿;像你身体没了,自然就只能裸奔了。”
“是这样吗?”彭浩泽鬼魂思索了起来,“你能把身体借给我吗?”
“不行,我还有事情没办完。”瑞轩对它抱怨道,“你当初附到我身上,搞得我半死,休想在来一次。”
鬼魂有些不好意思的喃喃道,“我不会再附你身上了,那样是不讲道德的。”
这时女佣人敲门进来,征得瑞轩的同意之后就端着吃剩的早餐出去,当她和鬼魂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女佣出去后,瑞轩就问鬼魂:“你爸爸打算准备怎么处理我。”
“为什么这么问?你是我哥哥,他当然是要保护你。”
瑞轩心想这父子肯定是沆瀣一气,不得不提防。瑞轩对鬼魂说:“可是我知道他杀了郝景龙,就算我不说出去,他也不放心。”
“你要劝他去自首,要接受法律的裁决才对。”鬼魂大义凛然的说.
瑞轩心想,这二货鬼,一点都不开窍。“郝景龙只是偷了辆车,你却不肯放过他;都是因为你,才搞得生灵涂炭的。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偷的不是汽车,他偷的是别人的孩子,我只是劝他把孩子还回去而已。”鬼魂解释道,“我难道有错吗?”
韩瑞轩也想不出怎么回答彭浩泽的问题,只是觉得他的做法没有智慧。
就在这时,白猫从三楼的窗台上跳到瑞轩房间的阳台上,“喵喵”叫了两声,然后慢悠悠的走进房间,身子一弓,伸伸懒腰,然后又跳到床上,静静的趴着听他们交谈。
彭浩泽的鬼魂向瑞轩述说事情的经过:“我这次在湘洲游玩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到处发寻人启事的女人,我觉得这个女人被偷的儿子和郝景龙的儿子有几分像,腿上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想到这些之后,我就打电话给郝景龙,我说:‘郝景龙,我在湘洲玩呢。我告诉你,这里有个女人在找儿子,她儿子和你儿子长得太像了,腿上的胎记都一模一样。’郝景龙愣了半天才说:‘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嘛。’我就问他:‘胎记真的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抱了人家的孩子。’‘胡说——’郝景龙对我说,‘你在哪,我来找你。你也带我去看看。’郝景龙当夜就来到湘洲,把我约出来,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我杀死了。”
瑞轩心想,该不会这孩子就是肖慧的儿子,这个世界真的太变态了。他苦笑着对鬼魂说,“我真服了你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把自己搞死了。你可以直接报警就完了。”
“光凭猜测是不能判定一个人有罪的。”鬼魂说。
瑞轩对彭浩泽的天真无知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为他的不值生了自己一肚子气。“你为什么要附到我身上,把我搞半死。”瑞轩问鬼魂。
“我当时很害怕,只想回家。”鬼魂解释道,“我只看见你在那里,就糊里糊涂的撞进去了。”
“哎,真是造孽啊。”瑞轩感慨道,“好歹带我回你家嘛,竟然把我丢在路边不管。”
“当时郝景龙在我们后面跟来了,我害怕极了,怕他会杀我,就自己跑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几乎被你们搞成智障了。”瑞轩抱怨道。
“还好他看不见我,”鬼魂继续说道,“我以为他会杀了你,可是他没动手。他观察了你很久,可能以为你死了,脱下外套盖在你身上,然后就走了。”
瑞轩想起了郝景龙临死前,还不忘在彭宏才面前替自己求情,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相比之下,彭宏才可就凶狠多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到这里,瑞轩不寒而栗,突然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个被诅咒一样的房子里了。
“我告诉你,”瑞轩对满脸忧伤的鬼魂说,“你把这一切都通通放下,通通都忘掉它;忘掉你妈妈和爸爸,忘掉你喜欢的所有东西,这样你就可以去到别的时空了。”
“什么是‘别的时空?’”鬼魂问他。
“就是另一个世界,有可能和这里不一样。可是你那时就会有肉体,又能吃能喝了。”瑞轩对它说。
“是不是说可以投胎转世。”鬼魂兴奋的问他。
瑞轩凭借自己的猜测向它解释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可是不一定是投胎到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世界;就算是投胎到这个世界,也不一定是做人,可能是别的动物。”
“你怎么知道投胎转世是真的?”
“我自己经历过,所以我就知道了。”瑞轩言之凿凿,“我可一点都不怕死了现在。”
鬼魂笑了,可是马上又忧虑起来:“如果做了动物又有什么意思呢?”
瑞轩心想,做动物还算客气了,没看到那个地狱一般的恐怖世界里,有下火雨的,有身上生铁虫的,还有被**烙干的,那才叫受罪呢。“动物也有吃有喝的,还不错。当然也有可能又投胎做人了。”瑞轩对他说。
“怎么样才能保证投胎去做人?”鬼魂关切的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瑞轩对它说。
鬼魂的脸色又暗淡下去了,沉默不语。
这时屋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原本阴沉沉的天空反倒更亮了些。
午饭瑞轩还是在房间里吃,彭浩泽的鬼魂则继续在房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似乎在期待时间的河流来冲淡他对人间的留恋。
雨停之后,瑞轩悄悄的离开彭宏才家里,经过大厅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黑衣人,心里轻松了很多。他沿着熟悉的石子路走到周德全家里,想拿回他自己的东西。周德全在家的时候是从来不关门的,谁都可以随便进出,这时他又在给田文义做针灸,旁边站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应该是送田文义过来的。
瑞轩站在治疗室门口看着,也没出声,当周德全回身看见他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赶紧把他拉到客厅低声问他:“你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久没消息?”
“没出什么事,”瑞轩还没见过周德全这么紧张自己过,颇受感动,对他说,“我从摩托上面摔下来,昏迷了好几天。”
“是不是有人要害你?”周德全神情紧张的问瑞轩。
“没有,”瑞轩苦笑着对他说,“是被彭宏才不小心撞到了,刚从医院回来。”
周德全若有所思的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德全回到治疗室继续治疗田文义,瑞轩则上了二楼去自己的房间。这时周承志正在房间里上网,听到过道里有声响,转头一看是瑞轩,就大声喊了起来:“韩瑞轩,从哪里钻出来的,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瑞轩走进他的房间,笑着说:“刚从医院回来,出车祸受了点伤。”
“咦,伤哪里了,怎么看不出来。”周承志满脸狐疑的看着他,“我的摩托车怎么样了,还能骑吗?”
“不知道,我等会回去找找看。”瑞轩竟然把周承志的摩托忘了,不好意思的说。
“我都好久没出门了,正纳闷呢?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周承志放低声音问道,“谁干的?”
“被彭德才的车子碰了一下,没什么事了现在。你的车子估计在他那里。”
“故意的吧?”周承志问。
“不是。”
“彭浩泽的事有进展吗?”
“没有。”
“我给你看几张照片。”周承志在笔记本上面点开了几张照片,让瑞轩一一看完之后就问他,“这里面的人认识吗?”
这些照片里面有郝景龙的,还有几张是夏元珊的,她正和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个小男孩在旁边玩耍。瑞轩一眼就认出这个小男孩,是夏元珊要领养的孩子,在他脑海里的那些记忆碎片里曾经出现过,这是夏元珊的影子在他体内留下的信息。难怪第一次在湘洲看到肖慧儿子照片的时候,觉得好像见过;可惜当时没想起来,不然就能帮帮那可怜的女人。然而他现在已不想和这个世界纠缠了,把心一横,谁家的悲欢离合都和自己无关。
瑞轩指着照片中的夏元珊说:“我就见过这个女的,是临海人,开一辆银灰色跑车。”
“其他人呢?”
“不认识。”
“这个男的你不认识吗?”周承志指着郝景龙的照片问他,眼睛观察着瑞轩脸上难以捉摸的神情。
“不认识。”瑞轩不动声色的说。
“这就是郝景龙。你不是说郝景龙是杀人凶手吗?怎么连郝景龙都不认识?”
“我随便说说的。”瑞轩知道周承志急切的想知道真相,心想不如就让他去帮助肖慧,于是他指着照片中的小孩问周承志:“这个小孩看着眼熟,是谁的孩子?”
“这是郝景龙的儿子,”周承志指着照片中和夏元珊在一起的那个妇女说,“这个女的是郝景龙的老婆。据我的调查,这个案件真是扑朔迷离。郝景龙夫妇本来想把儿子过继给这个叫夏元珊的临海人,可是郝景龙突然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而她老婆在老公还没回来的时候,竟然让夏元珊把孩子带走。还有,你和郝景龙一道消失了,一走就一个多星期,你说这一连串的怪事是不是有内在的联系?”
瑞轩静静的听完周承志的分析,对他说:“你等我一下。”
瑞轩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折成四方形的手写地图,然后又回到周承志的房间,把地图交给他。
“这是什么?”周承志好奇的问。
“打开来看看。”
周承志将地图打开,原来地图是画在一张寻人启事背面,他发现寻人启事上的小孩和郝景龙的儿子有几分像,估计这有可能就是一连串疑问的答案了。他坚信瑞轩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透露给他。
“你是说郝景龙的儿子是偷来的?”周承志满脸惊讶的问韩瑞轩。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有点像。”韩瑞轩皱着眉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瑞轩认为彭浩泽的鬼魂和他透露的所谓“真相”是不能当现实依据的,都说鬼话不可信,人间的事只能以人间的认知来决断。于是他对周承志说:“我也不清楚,前阵子经过湘洲的时候,有个女人给了我这张寻人启事。”
“有这么凑巧的事。”周承志狐疑不信的说。
“我们都是被命运玩弄的人,谁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巧呢。”瑞轩无奈的对他说,“我还是先回去帮你找摩托车,应该不会丢的。”
“你去哪找?”周承志他。
“直接跟彭宏才要就是了。”
“他家你不熟,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瑞轩真心不想周承志扯上自己的麻烦,“我就住他家里,我问他要就行了。”
“不会吧,他让你住他家里。”周承志诧异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在他家呆几天而已。”
“哦——”周承志笑着点点头,好像又挖到金子了,眼中闪着光芒。
瑞轩回房间把几件衣服收拾好就下楼了,他在楼下遇到了周德全。周德全看他抱着衣物,和蔼的问他:“你要回家吗?”
“我到彭宏才家去住。”瑞轩苦笑着对他说,“他把我撞了,我就赖上他了。”
周德全知道他在开玩笑,不便追问原因,只是对他说:“白天没什么事就过来,让承志带你到处走走。”
“好的,德叔,”
瑞轩临出门又折会来,他问周德全,“我在医院躺了好多天,总感觉肺部好像干枯了一样,吸不了多少气,心跳也时快时慢,该怎么调养才恢复得快。”
“药物注射过度了,身体还没完全代谢干净。”周德全建议道,“你可以试试练习龟息法:吸气时,舌头顶上颚,然后静心闭气十秒,再慢慢的将气呼出,舌头放下来。每次都尽量吸足气,像深呼吸一样,有口水的就吞进去,经常练习,可以增强心肺功能。”
瑞轩掌握了周德全教的龟息法之后就离开了周家,回到了彭家别墅,彭宏才还没回来,于是他就到别墅后面的花园里休息。他坐在回廊的椅子上,琢磨着怎么摆脱彭宏才的纠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突然间好想回家看看了。不管怎么样,以后精神顶不住压力了,还可以再来找周德全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