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瑞轩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的时候,病房里又进来一个不是彭宏才的彪悍男人,依然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在瑞轩眼里,这些人就像长着同一张脸似的,分出清谁是谁。这几个黑衣人一声不吭的把瑞轩接出医院,安全的送上一辆黑色的轿车,然后静悄悄的直奔阳岱山上彭宏才的家里来。此时天还未亮,路上空荡荡的,车子却不敢开得太快,好像怕颠到了瑞轩一样。这些人的态度和上一次截然不同,对瑞轩客客气气的,好像在运输一个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一样。
瑞轩心里嘀咕着,彭宏才是不是觉得把他活埋了太划不来,正在谋划着升级版的为儿报仇计划。
轿车进了彭宏才家院子之后,韩瑞轩被带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房间布置得和病房一样,还有个医生在里面等着。医生让瑞轩躺在病床上,对他进行了更全面细致的体检,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就对门口的黑衣人说:“目前情况稳定。”黑衣人又带着瑞轩来到二楼的书房,敲门进去,彭宏才就坐在书桌边上等着。
这间书房完全是中式装修,尽管灯光十分柔和,依然让人觉得有些沉闷。
“没累到吧。”彭宏才笑容满面的对瑞轩说,“坐吧。”
瑞轩在彭宏才前面的皮椅上坐了下来,身体刚刚苏醒,还不十分协调,动作别扭。瑞轩环顾四周,发现书房里除了彭宏才,还有个影子默然的站在角落里,身上泛着幽幽的绿光。细看之下,他认出了那是彭浩泽,从科学的角度说,这个鬼影只是曾经叫彭浩泽而已,现在已经不可名状了。
瑞轩觉得这肯定是一场阴谋,满脸不削的问彭宏才:“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彭宏才没有生气,只是把放在桌上的文件夹递给瑞轩,和蔼的说:“你先看一看。”
瑞轩翻开文件夹,眯着眼睛看里面的资料。这是彭宏才和他的DNA比对报告,底下一页是关于韩瑞轩的背景调查报告。
“你挺会编故事的。”瑞轩合上文件夹,将其丢在一边,“想让我还你个儿子。”
彭宏才脸色凝重的说:“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可你不能完全无视它啊。”
“那我妈妈怎么办?”瑞轩怒气冲冲的说,“难道她不需要儿子吗?”
“是我对不起你妈妈——”彭宏才突然觉得瑞轩的话不符合逻辑,就对他说,“你妈妈知道我们相认了,九泉之下也会开心的。”
“你继续编吧。”瑞轩冷冷的说,“你要么把我埋了,不然我就要回家,我妈妈还在等我。”
“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彭宏才惊诧道。
“放屁,”瑞轩倏地从皮椅上站起来,“你儿子是死了,我妈还好好的呢。”
彭宏才认为韩瑞轩是因昏迷造成了短暂的失忆。“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你妈。”彭宏才把手机递给他。
瑞轩认为彭宏才是在警告他,如果自己轻举妄动,就会危害到妈妈的生命安全。瑞轩只能屈服了,他就随便拨了个号码,电话那头告诉他这个号码空号。“号码我记错了,我要回去一趟。”他对彭宏才说。
“好吧,”彭宏才和蔼的对他说,“等你身体恢复了,我陪你回去。”
瑞轩心里暗暗叫苦,如果把彭宏才引到家里,那局面可能就失控了,妈妈就更危险了。瑞轩思索了片刻,觉得还是将计就计,先缓一缓再说。他重新坐回皮椅上,慢悠悠的对彭宏才说:“你说的对,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你想起来了。”
“你准备让我做什么?”瑞轩平心静气的问,继续和彭宏才兜圈子。
彭宏才沉默了半天,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能原谅我吗?”
“我怎么敢——”瑞轩习惯性的想挖苦彭宏才,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如顺着他,免得狗急跳墙。“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了。”
彭宏才感动的拍了拍瑞轩的肩膀,走到窗前,此时天已经亮了,山谷里雾蒙蒙的。他点了支烟,默默的抽了起来,夹着卷烟的手微微颤动着,眼睛被烟气熏得睁不开,渐渐湿润了起来。人世间的婚外情多数是一种孽,他的也一样逃不了,怎么会对自己的儿子犯下这种罪恶呢?
瑞轩瞄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鬼魂,它好像还不晓得瑞轩能看到它,依然像个又聋又哑的呆子。看着它,瑞轩就想到了郝景龙,估计已经一命呜呼了。“你和郝景龙的事我什么都管,那是你们自己的恩怨。”瑞轩对彭宏才说。
彭宏才只是心事重重的抽着烟,不想让韩瑞轩看到他此时表情复杂的面容。他原本有两儿子,可是一个横死了,一个看着他杀人,这局面谁能从容面对。他这一生从来没这么自责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这事你不能和任何人说。”彭宏才背对着瑞轩说,“他是杀你弟弟的凶杀,死有余辜。”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瑞轩平静的说,“都过去了。”
彭宏才收拾好心绪,转过身来,对瑞轩说:“我带你到房间去休息吧。”
“我能出去走走吗?太久没活动了。”
“别走远了,记得回来吃早餐。”彭宏才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严重的遗漏。“别人问你去哪了,你就说骑摩托的时候跌倒了,在医院呆了几天。知道吗?”
“知道”
彭宏才带着瑞轩来到旁边的一间卧室,说这是他的房间,衣服都放在衣柜里,有什么需要就和他说。“好的。”瑞轩应道。彭宏才走后,瑞轩四周打量着这个舒适的卧室,米色墙纸衬托着白色吊顶,楠木雕花的衣柜和书桌,宽大舒适的床垫,玻璃幕墙外面是个小阳台,视野开阔。
瑞轩来到阳台上,凭栏远眺晨光中雾气蒙蒙的山景,让心情放松片刻。休息了一会,他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黑色运动服,将身上的病服换下,再从门边提过一双球鞋穿上,然后就镇定自若的下楼。当他看到坐在大厅里的黑衣人的时候,脚就像被灌了铅水一样迈不动了。他本来想去周德全家,可一回想,现在自己被彭宏才监视着,不应该和周德全走得太近,免得他受到影响。于是他又折回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静坐着,考虑对策。
彭浩泽出事后,彭宏才的老婆精神濒临崩溃,于是就搬到女儿在苏州的家去住,免得在这里触景生情,重拾悲伤。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彭家别墅,现在阴阴沉沉的,终日无声无息。
爸妈离婚的时候,瑞轩才三岁还不懂事,妈妈告诉他:“他不是你爸爸,以后不会回来了。”等到瑞轩懂事的时候,妈妈又告诉他:“你爸爸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现在彭宏才竟然想当他爸爸,这算什么人生,简直比无厘头更荒诞。
八点多的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敲门进了瑞轩的房间,这是彭家的女佣人王姐。王姐问瑞轩到餐厅吃早餐还是在就在房间吃?瑞轩对她说自己想在房间吃就好了,并且让王姐拿牙刷和毛巾上来。女人领了吩咐就出去准备,不一会就端着他的早餐上来。早餐是牛奶、面包、煎蛋和火腿熏肉。瑞轩见到火腿熏肉就想起了自己做小羊时被烧烤的不幸遭遇,简直就和他自己身上的肉一样,怎么可能吃得下。他把牛奶面包吃了后,又勉强把鸡蛋吃了,最后只能望肉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