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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道无名

看到这家诡异的店,掌柜的竟然是老熟人“怀掌柜”,张一刀干脆大大咧咧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其人不拘小节,小道有损,大节无碍,这就是张一刀对怀掌柜的评价,虽然面相猥琐,但,坏也坏不到哪儿去,相反,对其人,张一刀近似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至于怀掌柜所说的“有的是跳着进来的,有的是走着进来的”,张一刀没有细想,仅仅当作一句玩笑话,一笑置之了。

张一刀叫一声晦气,看也不看把手里的大腿骨往后一扔,“咣”一声撞到门上,又掉到地上。原本抖抖索索的怀掌柜,听到声音,又是禁不住的一阵颤抖。张一刀斜瞥了他一眼,“就这点出息?!”

怀掌柜立马满脸谄媚的笑容,“刀爷,不敢跟您比,您英明神武,英雄盖世,这小店要靠您罩着!”

张一刀本没工夫跟怀掌柜在这儿扯淡,但这两天净遇到一些诡异的事情,自然就多了几分小心,刚好趁这个时间,多摸摸底。一来就发现,客店透露一种诡异。张一刀心想,终归邪不压正,索性自己重新来个大洗牌,坦坦荡荡进来好了。

客店是一幢不小的院子,掌柜守着的是门房,相当于前台,然后还配有三间正房三间东西厢房。西厢房这会传来刀剁菜板的声音,想必是厨房。正房和东厢房则是门窗紧闭,甚至窗帘都拉着,不知道在搞神马名堂。

张一刀径直问道,“那些人住店?住满没有?”

怀掌柜仍旧浑身抖成一团,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张一刀继续问道,“要不,给我挤一间出来?”

怀掌柜满脸焦急之色,貌似话都不敢说一句出来,脸憋得通红,拼命摇头。

张一刀头一低,靠近怀掌柜,小声说,“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没有?”

怀掌柜伸出一个指头悄悄一指东厢房,又是一阵使劲点头。

张一刀微微点头致谢,大声说,“既然没有,那就算了!”

口中说算了,可是脚下却没停,更加小心翼翼,猫步无声的状态向东厢房摸去。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汗湿了衣服,如今脚步慢下来贴紧了身上,觉得一阵刺骨的冷。

那是一种冷到骨子里,让你可以回忆起小时候烙下的病根,刺入关节的冷。

或者,就是别人所说的阴风阵阵?

张一刀咬紧了牙关,不然,恐怕上下牙齿,都会敲击出声音来。

张一刀暗笑自己一声,糗了,竟无半点胆气?精神随之一缓,渐觉正气入胆,洋溢四肢,慢慢温暖而坦然。

这一来,房间内竟然真有些东西,原本无形的,现在竟然似乎变成实质的东西,原本阴恻恻若有若无的凉风,陡然变得狂暴起来,呼啦啦的卷起残破的棉布窗帘,从窗户探出来,似乎想挣脱着往半空中卷起,又忽而落下。

张一刀索性走到窗边,稍稍用力把棉布窗帘翻起,打算稍一借力即可翻进去。

然而,不知什么缘故,——许是窗帘已经年久破烂,许是有人蓄意作祟,刚一用力,棉布窗帘就齐刷刷断为两截,张一刀翻过去的力气不好把握,腰眼刚好撞到窗台上,疼的用手紧紧捂着,拼命用手顶着,却不敢疼的叫出声来。

一些光亮从窗户透进来,依稀可以看到房间内的情形。

自然,是有些恐怖的。

一个个的人形物体,随风飘荡,如风铃被过了风一样。每一个物体,都被一张白床单从头盖起,从上到下就这样被床单遮起来,看不清楚。

张一刀知道,遇上赶尸的,是确定无疑了。略微一数,单是东厢房里挂着的,大概就是14个,还不知道这是不是全部。

如此大规模,也算是少有了。赶尸的,肯定是一个道行高深的“老客”。

只是,很奇怪的是,按说,“老客”应该是和“生计”寸步不离的。而房间里除了吊着的“生计”,却看不到“老客”的踪迹。

东厢房里仍然很是阴暗,静,张一刀知道有一种氛围叫做“死一般的寂静”,然而房间里的氛围,给人的感觉却不止如此。也是寂静,却仿佛无关生死,由一群人有意无意营造出来。任何一点的声音,都透露着一种不和谐,成为众矢之的。

“滴答,滴答”,有什么滴落下来,仿佛就在身边。张一刀转头一看,中间有个人形物体,正在“滴答滴答”滴着,下面,已经开始有大片的水渍积起来。

可是,恐怖的,其余13个人形物体,都在以一种几乎缓不可见的动作,逐渐转向滴水的那个,隐隐形成一个封锁的角度,似乎防备被人靠近。

张一刀心里有数了。

滴水的人形物体,想必就是阿云了。

旁边这些呢?

湘西历来赶尸多,可是这些“生计”,顾名思义,和“生意”差不多,是“老客”用来养家糊口的,毕竟都是死物。

可是,今天的不一样。

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规矩。赶尸作为见不得光的生意,规矩尤其多。如,夜行,不扰民,赶尸的规矩,说穿了其实就是“见不得人”。

这行的规矩,还有一条,就是“生计”是要严禁接触外人的。不要说触碰,看一眼都不行。

从某种程度来说,张一刀其实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大忌了。向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张一刀,原本相信,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规矩,一般就是值得尊重的。然而,这次,不行。

在麻姑家,张一刀展开薄纸的那一瞬间,九娘眉目流转,万语千言,不着一字。

张一刀读的懂其中的托付。所以,阿云,他是一定要救的。

拿到凤尾木钗的张一刀,就不再是以前的张一刀了。

然而,今天看到的一切,原本已经足以让他“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生计”,其实就是湘西赶尸所驱赶的尸体,这次不一样,全乱套了。13具尸体,每一具似乎都在蠢蠢欲动。

没发出一丝声音,张一刀走近还在“滴答滴答”滴水的“生计”,如果猜测无误,她应该是阿云。

可是,阿云,又到底是什么?

尸?人?鬼?或者未知的某种存在?

这是张一刀心头一个硕大无比,可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问号。

一个更大的问号是,这一切,阿云,还有画像上的女人,到底什么人?和自己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想轻轻掀起白布。身处乱局,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直奔主题。

谜底不可知,那就揭开吧,无论是一语中的还是需要抽丝剥茧。

突然,没任何预兆,左侧的“悬尸”,突然一个直勾拳,带起一阵冷飕飕的阴风,又似乎夹杂着无数腐朽的灰尘,向张一刀脑袋拍过来。

张一刀原本就绷紧了全身肌肉,自然不肯被他打到。可是一旦躲闪开,这一拳势必会打到还在滴水的“阿云”身上。

张一刀不肯。

于是胳膊用力,硬接下了这一拳。

张一刀肌肉绷紧,力聚全身,胳膊肌肉凸起,寸寸发力。

奇怪的是,对方这一拳力气不大,好像是一截朽木袭来,气势汹汹,却瞬间被摧枯拉朽。“喀拉拉”一声,又是寸寸白骨断折,夹杂着衣服腐朽碎裂的破片。

袭击张一刀的,果然是尸体,却不知道地底下埋了多少年,腐朽至极。

张一刀身形微蹲前趋,下意识屏住呼吸,躲过腐灰烂尘,站起时双手抓住断臂尸体的双腿,原打算拽下来抡到远处去。然而万万没想到,那尸体竟然不知道地底下腐朽了多少年,拽下来又是两段白花花的大腿骨。

尸体竟然自某一脊椎处,断作两截。

步步失算,张一刀却根本来不及沮丧,只是一个新的疑问冒出来,“湘西赶尸”,没有上千年也有几百年了,历来都是赶的新丧之尸,从来没有听说过会有人拿地底下挖出来的腐朽尸体来赶,此中有大古怪!

打斗中,这具尸体只剩下一条左臂了。此时,他“身上”原本蒙着的黑布早就散落到地上,上半身,只是一些白花花的骨架,胸腹内,竟然有杂草烂泥一样的东西填充着,却在隐隐作动。骷髅头上,两个黑漆漆的洞,没有眼珠,却紧随着张一刀转动,他仅存的那条左手,却挠在光溜溜的骷髅头上,就像,就像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骷髅头的嘴巴一张一合,看上去煞是古怪,就好像一直在咧嘴傻笑一样。

张一刀的注意力已经没再放他身上了。

傻笑骷髅已经算是被废掉了,然而右侧还有一个,别的张一刀暂时顾不上,然而这里过于诡异过于恐怖,必须先解决掉最靠近阿云的敌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张一刀脚尖点地,纵身跃起,右拳蓄满力量,直捣右侧“僵尸”面门。然而拳未到,他就想全力收回力气了。

一拳未到,他就发现右侧的“生计”,右手似慢实快的揭下蒙头的黑布。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但绝对不是“僵尸”!

皱纹满布,皮肤白皙,隐隐透露出一丝富态的光泽。

让人难忘的是,这样一张慈祥的脸,仿佛,每一条皱纹都释放着笑意。

慈眉,却决不善目。因为,双眼处,是完全的缺失,仅仅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恐怖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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