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摊烂泥似地坐在沙发上，沮丧地垂着头，目光呆滞地盯着茶几上的三个文件夹。坐在对面的池田，静静地看着我，大气都不出一口，仿佛我正在睡觉所以他不敢惊动我似的。一时间，整个机舱都陷入寂静之中，仿佛能听到啤酒泡沫“扑扑”爆裂的声响。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呆着，谁也不打搅谁，有如刚刚经历了一番激烈的争吵。大约二十分钟后，我勉强挺起腰杆，左手拿起啤酒瓶，对嘴儿喝了一口，右手却指着摆在我面前的文件夹，问道：“怎么没有天同的资料？”
“与朝日集团的资料合并了。”池田指了指黑色文件夹，“所以，我刚才让你认真阅读这份文件。”
我拿起黑色文件，打开刚要看，又突然抬头，问道：“我现在可以看了吗？”
“当然。”池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我却“啪”的一声合上了文件夹，盯着池田的眼睛，用谈判的口吻说：“你要我做什么？”
“嗯？”池田一愣。很显然，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你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飞机上来，给我讲我父母的事，又给我看这些资料，不会没有目的吧？”我拍了拍黑色文件夹，“你可不要跟我说，你只是想通知我父母的真正死因，在他们死了三年之后！”
“哼，”池田冷笑一声，“你小子果然聪明！”
“夸奖就不必了，虚伪！”我很不客气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要你帮我。”池田果然直言不讳。
“帮你？你让我帮你？！”我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啤酒，左手端着啤酒瓶子，右手抹了一下嘴角上的酒沫，然后语风带刺地说，“我怎么帮你这个国际刑警、山口组的二当家、政府的代言人？我有这个能力吗？就算我有这个能力，我凭什么帮你？”
“你只能帮我！”
“为什么？”我有点惊讶。
“你就不想报仇吗？”池田用胸有成竹的目光看着我。
“切！现在又突然说起报仇来了！”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大概是忘了，当初是谁拉着个黑脸，不让我询问父母死亡真相的？是谁不让我报仇，还说什么，我就是飞到国内也出不了机场的？”
“此一时，彼一时。”池田十分冷静地说，“当时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也是怕你一时冲动而做傻事，所以就想采用一切办法来限制你。毕竟你还年轻，而冲动又是魔鬼嘛。但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我打断了池田的话，“现在我就不冲动了？因为我又长了三岁，父母也早就死了三年，因而我的感情就淡漠了，就不会因冲动而变成魔鬼了？”
“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通过了我们对你的考察！”池田说，“我们考察了你三年半，准确地说，应该是三年四个月零七天。”
三年四个月零七天……
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发现池田给出的数字是准确的。但是，我觉得他对我的考察，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我就是一个透明玻璃人，有什么好考察的，还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于是，我冷笑道：“通过考察，你发现了什么？”
“谨慎，机敏，勤奋，外柔内刚。”池田沉了沉，接着说，“不过，要说你大智若愚吧，有点高抬你；可要说你单纯幼稚吧，又有点贬低你。但不管怎样，你能知道韬光养晦，能知道隐瞒内心里的真实想法，这就很棒了！一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人，也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能做到这点就很不错了，真的很不错！”
“你看走眼了！”我隐隐地觉得他想利用我，心里很不舒服。如果我爸爸没有跟他合作而打压朝日集团，也不会跟我妈妈一起惨死在山下。于是，我高声反驳道，“我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小男人，既胆小怕事，又单纯幼稚，所思所想就是如何哄女孩子开心，根本不懂什么是韬光养晦，更不知道什么是大智若愚！要说我爱抖机灵、大愚若智、经常出洋相还差不多！”
池田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装傻，示弱，怕我利用你！”
“嗯？”我心一惊：我这点小心思他都能看出来，还真是神了！
池田很老道地笑了笑，又说：“你们中国有句很有意思的成语，叫……叫……假痴……对了，叫假痴不癫！我觉得你就是假痴不癫！”
“哟呵，”我讥讽道，“这句话你都懂啊！那是说济癫和尚的，我可不敢当！”
“用在你身上也很合适！”池田用真诚的口吻说，“你的表现迷惑了很多人，几乎是所有的人，除了我和你的前任老板木村先生。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你通过了我的考察。”
“哼！”我冷笑道，“不管你从我身上考察到了什么，我现在都要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想报仇，更不想帮你！”
“你说不想帮我，我信；若说不想报仇，我不信。”池田冷冷一笑，“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爸爸的仁和公司现在已变成天同的子公司了。也就是说，你爸爸辛辛苦苦打拼了多年的产业现在归戴胜了，你爸爸破产了！”
“啊！”我尖叫道，“为什么？！”
“你爸爸向戴胜借了两个亿，没有还上。这个我刚才说过，你忘了？”
“他不是已经死了嘛！死人还怎么──”话刚说到一半，我就意识到这是一句蠢话，便把后半句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样？”池田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现在想帮我了吗？”
“不想！”我气呼呼地说，“但我要报仇！我要夺回属于我爸爸东西！那也是我的东西！”
“这么说……”池田盯着我的眼睛问，“现在我们可以谈交易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这时候，我可没心思跟他逗闷子。
“第一，”池田竖起食指刚要说下面的内容，却看着我的身体，闭上了嘴巴。
我觉得他是嫌我的坐姿太懈怠了，便急忙坐直了身子。
“第一，”池田等我坐好了，才接着说，“你不要变！一切的一切都要保持原样，继续吊儿郎当，继续胸无大志，继续拼命赚钱然后泡妞，继续做你的小男人，总之不要变，一点都不要变！”
“为什么？”我插话道。
“潜伏。”池田说，“我要你在朝日集团长期潜伏下去。”
“为什么？”我忍不住又问。
“第二，”池田根本不搭理我，他接着说，“你要想办法给我搞到朝日集团的交易账目，原始的，真实的，所有的！”
我眉头一皱，心想：这活可不好干！
“第三──”
“还有第三！”我惊叫着打断了池田的话，就像被蛇咬了一口。
“第三，”池田瞥了我一眼，接着说，“你要给我搞到朝日集团所有客户的名单，如有详细资料更好。”
“我干不了！”我用力挥了一下手，就像在驱赶苍蝇，“除了第一个，其他的我都干不了！”
“你帮我，我也帮你。”池田就像没有听见我说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你帮我完成这三项任务，我帮你把你爸爸的仁和公司夺回来！说到做到！”
“可是……”我快速转动脑筋，急速寻找借口，“可是你说过，戴胜调查过我爸爸的背景，也就是说，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要是知道我是谁了，我在朝日集团混都混不下去，还怎么潜伏？我要是潜伏不下去，还怎么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