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李长科
一九六二年的时候,我们从上海人“朱光头”手中盘下了一家饭店,花了两年的辛苦钱。饭店重新开张,改名天津饭店。我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做老板的愿望终于达成了。转眼就是新年,一家人沉静在新年新气象的喜气中。
为了节省开支,起先饭店只摆了六张桌子,请了一个厨房帮手和一个侍者,打扫、进货、搬货一应杂事,都要我和素清自己来。还是我管厨房,素清负责前面招呼客人。大儿子永松,才十一岁的年纪,就开始帮我们管账了。老三永基不到一岁,老二永立也是刚刚会到处乱跑的年纪,保姆一个人顾不过来。孩子哭了,我们也要帮着带。我就背着孩子烧菜也是常事儿。饭店刚刚开张,生意不是特别好,下午空的时候,我还教人做菜。苦虽苦,一家人在一起,终于有了固定的居所,不用到处奔波,心里十分满足。
可惜好梦只做了没几天。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姓朱的是存心骗钱的,饭店开起来了,他带了几个日本人、巴西人上门闹事。硬说这间饭店是他们的,威胁我们不搬出去就要动粗。我自信练过几天功夫,与三四个人交手不成问题,心里也不怕,要硬碰硬。素清一旁示意我不要冲动,跟朱光头一伙人商量,给我们几天时间。姓朱的只是不肯走,在店堂里胡闹。
因为吃了前面两次的闷亏,这次盘下店面,所有手续我和素清不敢有一些马虎。如果正式告上法庭,我们倒不怕,可朱光头摆明了是想要黑吃黑,他带着地痞流氓来闹,饭店没法正常经营,吃亏的倒是我们。
冷静下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位救星——奥利菲斯,圣保罗市的警察局局长,永立和永基的教父。赶忙跑出去请。奥利菲斯一来,姓朱的立刻成了缩头乌龟,总算是躲过了一劫。
说起与奥利菲斯的缘分,也是十分神奇。事发前几个月,奥利菲斯带着人来饭店检查。那天恰巧我不在,素清带着永立、永基在家。看着陌生人上门,两个娃娃也不怕生,扑上去就抱住了奥利菲斯的腿。奥利菲斯年轻时受过伤,只有一条手臂,打眼一看很有几分凶相,估计平时没人敢轻易靠近。如今一下子被两个孩子全无设防地亲近,很是兴奋,把他们两个又亲又抱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孩子们被逗笑了,他更是高兴。临走的时候,奥利菲斯说了一堆话,素清也没有领会全部意思,奥利菲斯留下了名片,让我第二天去找他。
我的葡语也不是很好,那天奥利菲斯找来了一位日本律师当翻译。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警察局长。谈完公事,奥利菲斯让律师问我,他很喜欢孩子,但自己没有儿子,能不能把两个孩子中的永基送给他抚养。我告诉奥利菲斯,中国人家庭观念是很重的,送孩子不行,但是如果他真心喜欢,可以当他们的教父。奥菲利斯爽快地答应了。为此我们还特意搞了个派对。奥利菲斯还介绍我到他们一个俱乐部教做菜。
第一次危机化解了,可奥利菲斯毕竟不能每天都来。朱光头还是隔三差五伙同地痞流氓来捣乱,有时是吃霸王餐,有时故意掀翻桌椅。饭店生意大受影响。为了维持生计,我依旧到处教人做菜。东奔西跑的时候,发现一个叫普里斯提的地方没有中餐馆,是个商机。回来与素清一商量,素清也同意,结束天津饭店,搬到普里斯提重新开始。
搬过来的家当寄存在一所寺院里。开饭店市口很重要,不敢仓促下定。为了找到合适的铺面,也为了维持生计,我重新做起了走街小贩的营生。半个月后,朱光头发现我们把东西搬走了,又出了个恶招,到圣保罗的一个警察分局举报我偷东西。分局派了两个警察到普里斯提来抓我,并带到普里斯提当地的警察局审问。
到了警察局,了解到事情还是与朱光头有关系,我打电话让素清把合同送到警察局来。警察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的葡语不太流利,警察也是听得似懂非懂,但合同他能看懂。看着看着,警察发现合同上有奥利菲斯的签名。他就问奥利菲斯是谁,怎么有个名字在上面,我就说是我小孩子的教父,为我们的合同作证的。
原来这位警察,还是奥利菲斯的老部下。一听说我们和奥利菲斯关系匪浅,也乐意做人情,但因为有拘捕令,他也不好直接放了人,只是做势说,既然东西是在圣保罗丢的,那还是回圣保罗去处理吧。于是,当天我又被带回来了圣保罗的一个警察分局。律师联系了奥利菲斯,奥菲利斯也提前接到了老同事的电话。第二天中午,奥菲利斯赶到了分局,分局的局长一看总局的局长来了,二话不说,一再保证,剩下的事情由他们处理就好。
托奥利菲斯的福,生活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不久后,我们在普里斯提的饭店开张了,定名为“四海饭店”。这家饭店一直伴随到我们结束在巴西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