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后,胡奋便日夜追随盖聂、鲁句践二人练习剑术。徐夫人接下邯郸城北长街的“金玉坊”锻铁铺子,使人遍采赵地五山之铁精,燕、赵、胡戎之金英,置于熔炉之内熔炼七七四十九日,金铁不销。徐夫人踏遍赵地十余座大小城邑寻访名师,终于在平邑寻觅到铸剑大师欧治子的后人单公,人称公治子,公治子授其以秘法。徐夫人返回邯郸之后,乃断指取精血数碗,倾于其上,鼓橐装炭,于是乃融,成剑两柄,一曰长虹,一曰贯日。自此以后,徐夫人遂于赵地名声鹊起,国中将相、大夫及六国士人日夜之间前来索剑者络绎不绝。
四弟徐夫人在来信中说明,盖聂先生曾经定居过榆次一段时间,但自秦军攻破太原、狼孟之后便来到了赵国都城邯郸,与鲁句践一见之下结为知交,荆轲却连续两次与此二人失之交臂,辗转去了燕国。
与此同时,安居在青石子寨的刘三一边使族人于青石子寨大兴土木、开山辟道,一边使人将丝绸衣裳、金铁利器、毛笔、锯、刨子等新奇之物贩于陶地附近城邑售卖。陶地东邻齐国、鲁地,西接秦国、宋地,北通赵、燕,南连楚国、越地,四通八达,刘三掌握各国各地的时节、气候、民情、风俗的差异,按照人弃我取、人取我予、顺其自然、待机而动的定律治业从事生产,财富便迅速有效地积累起来。
十月间,燕太子丹使人至赵国邯郸寻到“金玉坊”,由徐夫人之手铸造一把绝世无双的匕首。随后不久,徐夫人使十辆马车,举迁赵地之金铁,与盖聂、鲁句践、胡奋等人连夜赶回齐国都城临淄。
齐王田健三十六年,也就是秦王嬴政十八年,秦国大举攻赵。王翦率领上地的军队攻占了井陉,杨端和率领河内的军队,与羌瘣一起进攻赵国。赵国的西北大军虽然被秦军很快攻破瓦解,但是赵国大将军李牧却与司马尚重整了西南、西北两支大军,与秦军针锋相对地对峙于番吾城下,半年之中,寸土未失。
青石子寨迎来了大丰收,家家户户粟米、黍米堆满了仓廪。上承王命,琅琊邑上大夫孟冲使士吏田禄带了三五个卒吏来到了青石子寨征缴田赋。因为四弟徐夫人的关系,士吏麾下的卒吏荆小七早已为这一次青石子寨上缴田税打点了一切,每一家每一户上缴田税,都以小斗量取,小斗较之大斗足足少了两三升,于是青石子寨三十四户六十八名族人心下里都在暗暗窃喜。
次年三月庚辰日,木氏诞下一子,取名刘伯旦,小名刘小蛋儿,刘三雇奶妈、仆妇各一人,专门照顾服侍家中妇孺。
四月,秦国使用反间计,重金收买了大夫郭开,造谣进谗说李牧、司马尚勾结秦军意图叛乱,赵王迁丝毫没有怀疑,立即调任赵葱、颜聚前往大军之中取代李牧与司马尚,李牧迟迟不交兵权。赵王迁又使人假传王令与军中,说即日将会齐相国、上卿大夫至军中抚恤将士兵卒,李牧匆匆迎出大军阵外迎接,却被赵王迁预伏的人马一举捆缚住了并格杀在了当场。五月,秦军攻破了赵国大军在番吾驻扎的防线,赵葱战死,颜聚弃军逃走。随后,杨端河率领大军包围了邯郸。六月,王翦、羌瘣攻下了东阳,俘虏了赵王迁。
六月庚辰日,夏侯婴使人送信与青石子寨。
婴每日行车至丰邑都去探望刘季,每聚必饮,每饮必尽兴而归,已与刘季结成知交,与卢绾、樊哙、周緤辈皆尽相熟。刘季常至沛县寻某,婴引荐主吏萧何、狱椽曹参、卒吏任敖与之相见,一起饮酒于县府,众人相见恨晚,何有引荐刘季入仕之意。刘季此子浓眉大眼,鼻骨高耸异于常人,左腿有十二颗黑痣,婴依三哥之言,逢人便鼓吹此人“生得一副蛟龙之相,左腿有七十二颗黑痣,所到之处,有云雾隐现,有蛟龙翻腾其内”云云。婴与刘季常至王媪、武负的酒肆中赊酒,并一起饮酒畅谈,众人昏昏欲睡之时,婴事先置两瓮热酒于刘季醉伏之榻,便引着众人遥望刘季伏身之榻,只见果真有氤氲之气翻腾,众人由是皆众口相传,王媪、武负从此遂免了刘季赊酒之资。
辛巳日,刘三使栾布、胡贲两个人前往燕国及辽东一带收集金铁并一些参茸药材,顺便寻访荆轲的下落,伺机劝阻其放弃刺秦行动。自此,狗肉铺子“溢香十里”改头换面,成了药材铺子,名为“神农百草”。锻铁铺子“金铁流芳”店面再度扩张一倍,与工匠铺子“木艺世家”毗邻而居,互为贯通,刘三将族人中的出众之辈高明、谭子旺派遣至邑中分别打理两家新铺。
徐夫人陆陆续续地将由燕国、赵地搜集购得的铁精金英大批大批地使人输送至琅琊邑青石子寨,短短一年之中便已于山中积累了千石之金铁。
公乘阳庆因此时早已熟读所藏诸种医书百余种,并融汇集成医经十余种,于小小一个寨子之中并不能大施拳脚,于是三番四次拜谢于刘三竹舍,遂重归琅琊邑,公乘新月却被刘三留在了青石子寨,并结成了异性兄妹。此举,刘三考虑有二。一则,因为公乘新月传承了其父的许多医术医经,手段见地实已高于寻常县邑乡里中的医者;二则,乃是有辖制公乘阳庆之心,公乘新月留在青石子寨,公乘阳庆势必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泄露了刘三与青石子寨的隐秘。鉴于义妹公乘新月小小年纪便显现了医术上的超凡天赋与造诣,刘三便吩咐木氏、鲁氏二女盯紧了这一个对于青石子寨至关重要的妹子,使其更加勤奋地学习家族中的医学医经,更不惜遣来十余个身高体壮的族人来作这位“医圣妹子”的“小白鼠”。
不同于先前公乘阳庆先生的医学水准,“医圣妹子”从医经验尚浅,初始不是药量开得太足就是镵针下的太重,从医之人莫不苦不堪言,一个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旦到了这一位“医学小圣手”的面前都表现得战战兢兢,脸色如灰。好在,公乘新月尽可能地都在一些无关轻重的药剂上放手一试,镵针也都按循穴位的轻重而下,也不至于立刻送了性命。
乙酉日,寨中一个叫做张启观的小男孩接连几日饮食不振,心中烦闷,时常呕出胃液。公乘新月替他把了一回脉,又看了看喉咙、脸色,断定这个男孩子族人患了气膈病。
“这是气膈病。脉象浊重急躁,心率时快时慢,是阳络出了毛病。脉法曰‘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全身发热,脉气壮盛,称作重阳。重阳就会热气上行冲击心脏,所以病人心中才会烦闷吃不下东西,就会络脉有病,络脉有病就会血从上出,血从上出的人定会死亡。这是内心悲伤所得的病,病得之于忧郁。我给你调制些下气汤药,吃两三剂也就可以痊愈了。”
公乘新月像模像样地替这个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的族中小男孩开了药剂,并着药童煮了汤剂。张启观吃了一剂,便开始大吐大泄。公乘新月方才知道自己开的药剂有些重了,便又酌情减了一些,张启观又接连吃了两天,气膈病终于痊愈。
乙未日,族人谭复脸色蜡黄,唉声叹气地来看病,说自己已经三天不能大小便了。公乘新月稍稍替他把了一会脉,便确诊了这是涌疝病。随即开了火剂汤药供其服用,服了一剂之后,谭复便大泄特泄,仿佛虚脱了一样。公乘新月便又减了汤剂的药量,此后,谭复吃了三剂也就恢复如初了。
庚子日,族人张几越前来看病。公乘新月断定为龋齿病,为其调制苦参汤,每天用三升漱口,直过了一个多月,病终于渐渐见好。这一次却是因为在调配药剂的时候,少了一种药引,平常只需五六天便可痊愈的病症,害的张几越足足喝了一个月的苦参汤这才药到病除。
如此种种,不能一一累述。但不论如何,通过不断地给族人看诊,再一次又一次地对阵下药,并以简书问询于琅琊邑的父亲,“医圣妹子”公乘新月的医术到底是渐渐地见好了。
齐都临淄城有居民百姓三万户,来自六国的士人、大夫数千人,其繁华茂盛又自与邯郸城不尽相同。鲁句践、盖聂等人一边传授胡奋剑术,一边流连于市井间博戏打混,倒也不胜逍遥。与邯郸城相比,临淄城中市井之徒的嬉戏玩乐之法又教之复杂冗博了不少。
七月辛亥日,徐夫人、胡奋两兄弟正陪着鲁句践与盖聂两位先生在上元里北长街观看十余个市徒进行踏鞠博弈,无意中竟听得身旁两个操着一些秦国口音的男子谈论起发生在咸阳城的一件大事,言语中更是提及了“儒家”“墨家”等字眼云云。徐夫人立刻上前搭讪起来,并盛情地将两个人邀至了“稷下客栈”开怀畅饮了一番。
从这两位在秦国从事丝绸陶器生意经营的商贾口中得知,原来这些日子,墨家势力在秦国活动频频,并数度“惊扰”了秦王嬴政的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