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江,发源于漠北高原,向东奔流入海。沿江流域风光旖旎,水土肥沃,天下归一后,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又陆续返回故乡,重建家园。当年,即将临盆的乐妧被法华老祖追杀,至白沙江畔,腹痛难忍生下孩儿,又惊又怕,只那夜空中一弯月牙儿深深印在脑海里。
法华老祖趁人之危,用九星伏魔阵困住她。婴孩在法华老祖怀中哇哇大哭,撕心裂肺,乐妧几近崩溃,任凭她如何哀求,法华老祖都不为所动,反而拍了下婴孩的天灵盖,婴孩瞬间就没了声响,脸发青嘴发紫口吐白沫。乐妧悲极怒极,耗尽灵力冲阵,最终昏死过去,再醒来人已在千里冰荒。
此恨绵绵无绝期。
乐妧沿江一路打听,从一位老伯口中得知,五年前的春末时节,白沙江发了一次大水,水患后瘟疫肆虐,原先渔村的村民多半丧生,侥幸活下来的也背井离乡,纷纷投奔外地亲朋。乐妧此时寻人,如大海捞针。
奇怪的是即使到汛期,白沙江堤坝牢固,水患更是几十年一遇。为什么会在春末时节发大水呢?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白沙江近些年有只螃蟹成了精,在江底挖沙筑殿长期盘踞,威胁周围百姓上贡。五年前天灾频发,收成不好,百姓的贡品寒碜了些,这螃蟹精一怒之下兴风作浪,水患由此而来。
乐妧悬浮在江面上,观察水下,果然有一团黑麻麻的阴影。她使了避水决,一头扎进江中。不一会儿,只见平静的江水陡然翻涌起来,掀起十米高的巨浪,“砰”地一声一只硕大无比的螃蟹被扔到地面上。乐妧破水而出,旋转着降下,衣裙飘舞,英姿飒爽,美赛天仙。
螃蟹精不足千年修为,只修得人头蟹身,被乐妧一顿胖揍,尚不知所为何事。他趴在地上,还有一口气在。看到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红袍男人,顿时双眼放光,“大王!大王!救命啊!”
“死有余辜。”霍经年淡淡说道。
那螃蟹精一听,一口气没敢上来,两眼一闭,魂魄直奔冥宫而去。魔王让他死,他岂敢不死一死?只是到死都不知罪在何处。
“妧儿……可消了气?”霍经年小心翼翼的问。
乐妧望着恢复平静的江面说:“秋风起,菊花开,正是吃螃蟹的时节。”
霍经年二话不说,就地取材,那蟹腿一条足有三尺长,肉质饱满。魔王亲自下厨,又是生火又是烧烤,忙得不亦乐乎。乐妧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前脚离开天魔殿,霍经年后脚就跟来了。他就像她的影子,不过这个影子除了会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外,还会做饭。
霍经年把烤好的蟹腿去了壳,把肉夹出来放在干净的蒲叶上递给乐妧。这千年螃蟹精的大腿肉松软滑嫩,果真美味得很。乐妧大快朵颐,吃得那叫一个香!霍经年乐开了花,只要让他陪着她,他情愿做她的厨子。如果乐妧知道此时霍经年心中所想,定会毫不客气的赏他一个白眼。
乐妧把剩下的蟹腿、蟹黄分给了附近的渔民,吃了灵蟹肉,能延年益寿。渔民早先深受其害,如今其被大卸大块分吃了,也算善恶到头终有报。
顺着白沙江往下游走,经过数个小州县,便是都城洛京。乐妧在城外的西山顶站了一夜,只望着城中的万家灯火出神。那个男人就在洛京,已不记得她,也不知她曾怀孕生子。乐妧不是怕见他,是怕见了他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伤及无辜。
霍经年知此时多说无益,乐妧不去见他也就算了,去见他谁也拦不住。况且她根本放不下,照她的性子,她会去的,时间问题。
丞相府,朱漆大门外,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随从掀起帘子,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暗灰素锦袍,头戴白玉紫金冠,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一身正气,冷俊清举。
乐妧望着他,泪眼婆娑。十年不见,凡间的他应该到了不惑之年,容颜明显老了,气场倒愈发强烈。如今位极人臣的他本是仙界的泓见天尊,太清神域唯一继承人,他是带着使命转世下界的,为人间数十年不灭的战火,为在苦海中挣扎求生的百姓,为斩妖除魔匡扶仙门。天庭极为重视,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一切阻扰计划者皆格杀勿论。
林泓见转身朝乐妧这边看,乐妧距他仅百步之遥,他却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车中缓缓下来一位华服女子,发髻高束,盘叠如螺,头戴青花玉蝶玛瑙坠步摇,身穿织锦绫罗素白曳地裙,姿色虽不及乐妧,但气质温婉,落落大方。她是当朝天子的亲姐姐淳于桐,即是长公主又是丞相夫人。林泓见扶着她下车,从侍女手中接过披风为她穿好。
“天气转凉,夫人身子弱,多穿些。”林泓见握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长公主莞尔一笑,往他怀里靠了靠。在旁人看来,这两个人不外是一对恩爱夫妻,世间多得是,不足为奇。但是在乐妧看来,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似飞刀,刀刀致命,乐妧的心已碎了一地。
林泓见扶着夫人往府中走,直到大门关闭,乐妧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因为她知道走也没用,百步,是她和他之间最近的距离。再往前一步,她就会被无形的结界弹开,这结界只为防她而设。如今看来,天庭为了永绝后患,在那结界上又多加了一层视罔,让他这辈子都看不见她。
霍经年悄无声息的来到乐妧身旁,抱住她,此刻她需要一个怀抱。乐妧放声痛哭,哭得昏天暗地。秋风萧瑟,落叶缤纷,温度骤然低至冰点,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丞相府内,林泓见立于廊下,看着突如其来的大雪,眉心纠结在一起。
“今年这雪下得也忒早了些……”长公主叹道。
人间九月飞雪,惊动天庭。天帝急召法华老祖、舜乙真君、青原神君来议。法华老祖掐指一算,心下已明了。
“是那妖女做法祸害人间。”法华老祖禀告,“这妖女本事大着呢,连魔王都成了她的跟班。”
“老祖也无需一口一个妖女。”舜乙真君冷冷说道,“雪狐族不听封于天庭,不代表人家就是妖魔。这千万年来,雪狐族一直守护雪川极地,恪尽职守,否则这下界早变成一片冰洋了。”
“雪狐族确实功不可没,但也不能由着他们圣女胡作非为。九月,下界正当庄稼收割之时,却突降大雪,百姓指天怒骂。天庭倒背了黑锅!”天后气愤的说道。
“经年战乱,民生凋敝,如今好不容易放马归牛,休养生息,又遇天灾,下界百姓怨声载道,对仙门更是失望至极!”法华老祖声色俱厉,“更有甚者,下界朝中竟有官员提议立魔教北护法为国师,做法保佑国运民景。我看泓见的努力都白费了!”
“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泓见兄与圣女两情相悦在先,棒打鸳鸯这事等泓见兄回来谁能给他一个交代?”舜乙真君反问道。
法华老祖的脸色难看得很,若泓见天尊回来追究起此事,他定会首当其冲。
“两情相悦?”天后冷笑,“依本宫看倒是那雪狐族圣女一厢情愿罢了!泓见心性淡泊,德厚流光,从不近女色。若非圣女执意纠缠,哪有后来那诸多事?”
天帝扶额,吵来吵去还是这,“事已至此,休要再提过往。为今之计,是稳住圣女,青原君可有良策?”
青原神君一直默不作声,听闻天帝问他,才慢悠悠的说:“圣女为情所伤,还需对症下药。我曾与她有些交情,不如我试着劝她一劝,让她回雪川极地吧。”
“如此就劳驾青原君下界一趟。”天帝说道。
青原神君微微颔首,笑意隐隐。天后一记眼刀飞来,他挑挑眉,装作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