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奈何酒意上涌,怎么也站不利索,来回摇晃不停。一边双手接过酒杯一边大着舌头道:
“哎呀,李相公你也……也太过奖了。这怎么敢嗝……”
“哈哈,有何不敢!几句话将大唐劲敌算的再无一线生路,却不敢接老夫一杯酒吗!”
“哪……哪里哪里,怎比得上李相公为国选嗝……选材……”不站起来还好,这一站起来,山风一吹,脑子就更是发晕,说话就没把门的了。
“……可……可要小子说,这吏部的功劳,李……李相公可是比不上裴侍郎……昂呢……嘿嘿……”
“哦?哎呀,三郎赶紧坐下,来,说说,说说?”李治看着醉态可鞠的少年,心头大乐,居然又评论其吏部来了,哈哈。
“李相公固然是……是博闻强记,天下闻……闻名。可吏部嘛,它终归是考核官员执嗝……执政得失的。裴行俭裴侍郎拿出……出那官吏核考,将天下官员们考得心惊肉……肉跳,却也促使他们尽职尽责,更据此为朝廷选拔官员提供依据,岂非功劳甚……甚大?”
一旦喝醉了,反而觉得再烈的酒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一抬手‘咣’,又一樽!
“呵呵,是呀,裴侍郎的功劳确实不小!呵呵”
“呵呵,那是。某跟你说,某是非……非常钦佩裴侍郎的。……嗯,不过,他这一套,远……远远不够……”
“哦?你又有何妙策了?”
“那还……还不简单?五……五年计划,绩效考嗝……核,直接指标,配合目标……标管理,健全监……督管……理……”
说着脑袋止不住的往下耷拉,声音越来越低,李治也就侧着耳朵,跟着脑袋越凑越近,越凑越底,可最后还是什么声音也没了。再一看,好嘛,这小家伙直接扑在盘子上睡着了!
李治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心痒痒。
“五年计划?绩效考核?是什么道道?直接指标,目标管理?又是什么内容?健全监督管理?怎么健全?哎,这怎么就醉了呢!”
这心里就跟有只小猫在不停的挠一样。忽而抬头,看见裴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边,这才感觉今日有些失态,咳嗽一声。裴炎一惊,赶紧伏案把刚才这几句添加到纸上。
李治有些尴尬,今日自己这些表现,那可都是要被记录到起居注里,成为史书上的内容了。想了想,向假山下的侍卫一招手道:
“换上便服,将三郎送去南衙军营。告诉左卫将军,不必处罚他了。嗯,再给他三天假,好好休养休养。……哦,对了,切记要交代,不要让秦三郎知道了朕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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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武媚娘这会儿也处理完了送来的奏折,放下笔问:
“陛下呢?差不多该用膳了。”
旁边正是去越州颁旨的吴内侍,躬身道:
“陛下在花园已经和秦姓少年一起用过了。”
“嗯?哪来的少年?哪家子弟?”
“哦,隐约听到,好像就是越州蒲阳府来上番的,娘娘亲自下旨提拔的那个果毅都尉秦毅来着……”
“秦毅?”武媚娘眉毛一挑,惊讶道。这小子怎么跑翠微宫来了?该不会是又惹什么事了吧……
“他人呢?还在花园?走,去看看!”武媚就想去见见这个少年,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刚走出大殿,迎面奔来一个小黄门,正是随侍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宦官。老远见到娘娘就让到一边,吴内侍一招手,那小黄门就上前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被吴内侍挥手打发走了。
吴内侍转身过来还没开口,武媚娘就问:
“陛下呢?还在于那秦三郎用膳?”
“正要禀告娘娘,秦都尉醉倒,睡着了。陛下已经让人送回军营去了。陛下也饮了几杯,有些困倦,去歇息了。”
“哦,就陛下与秦都尉二人对饮?”娘娘的声音有些发冷。
“是。陛下兴致颇高,席间数次放声大笑。起居舍人裴炎裴舍人在旁记录。却未饮食。”吴内侍低声回禀。
“……你去,将今日的起居注取来我看,就不必告知裴舍人和校书郎了。”起居注不外传,除了史官和陛下,旁人都无权观看。可武媚娘是谁啊?宫里上下到处都是娘娘的耳目手下,要看一看起居注,那还是能够悄无声息的做到的。
等到下午,天后武媚娘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秦三郎并不是投向陛下,也不是陛下有意招揽,完全是被太平给趁醉偷运进来,再加上一连串巧合,这才和陛下遇到。
看着跪伏在地的几个小宫女,森然道: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为了听个故事,居然……哼!你们身为公主身边的人,却不加阻拦,反而跟着胡闹,要你们何用!我问你们,秦三郎在公主那里,可曾又逾礼之处!”
“娘娘容禀,奴等阻拦了的,可公主不听,反而说再要阻拦,就要责打奴等。秦郎君这两日一直谨守礼仪未有逾越之处。每日只是讲故事,故事宛儿姐姐都录下来的。”
“哼!……宛儿,将你记的故事送来,我看看究竟讲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将你们这帮小丫头都迷成这样。你们自去寻女官,每人领十鞭。但若再有下次,直接打死!”
一群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去了。武媚心中不由得一轻,脸上的冷意褪去,展露出一丝笑容。拿起起居注看了起来,很快这丝笑容很快就被震惊所取代了。
杯盘往来之间,觥筹交错之际,谈笑中随口道出的,竟然是足以令一个强国堕入深渊的惊天计划!
计划中敌我了解清晰,可谓知己知彼,因之而出的一条又一条,环环相接,无孔不入!不但全方位的给予敌手以打击,而且更难得的是没有哪条是不能够实现的!
武媚娘轻轻放下起居注,闭着双眼,靠在凭几上,久久不语。
“来人,逐个交代,凡今日在花园里的所有宫人、卫士包括裴炎,今日所闻,禁绝泄露!”
看着急匆匆领命而去的小黄门,武媚娘心念百转。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少年?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这样的天纵之材吗!……不行,必须得见上一见,亲眼看看。
若只是偶现灵光,那也罢了。若真是大才,决不能任由他渐渐滑向他人,必须得为我所用!
一扫眼看见起居注上描述的,秦三郎误把陛下认作李敬玄,这才畅言无忌,忽的面露笑容,居然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碰上好玩的事情时才有的兴奋和狡黠。
“倒也有趣得紧,要不……我也来试一试?……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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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毅一觉醒来,已经是当天夜里了。喝着莫山端进来的解酒暖胃汤,享受着月娇轻柔的头部按摩和她不忿的责怨。
“居然一下子就消失了三天,杳无音讯的,阿郎这是想把奴急死么!要不是那个大胡子跟那个高长史都说阿郎是应贵人之邀做客几日,武将军也言说不会有事,萧二郎和莫山都准备吧咱们三百人散出去到处找了!”
“哎呀,是某的不是,一定改,一定改!呵呵”要不是莫山这个没眼色的老杵在一边,秦毅都要舒服得哼哼了。
“你还笑!……”
“哎呦,轻点儿!月娇啊你都不知道你力气很大吗,这都快把脑袋摁出窟窿了,你当你是梅超风啊,练九阴白骨爪呢!可怜我明日还要领三十鞭……咦,对了,李相公不是说会跟将军说项,免了某的处罚吗?也不知他使人来说了没有?”
莫山忽然开口道:
“说了,免于责罚,还又补了三日假给郎君。”
“哈?又给了三日假?哈哈,李相公还真是言出必行啊。太好了,明日某就去寻谢侍郎府邸,找清仪去啊~也!”
月娇一愣,心中一阵黯然,顿了顿又接着揉按。
“……奴,明日想去西市逛逛,给府里的人和几个小的买点东西,就不陪阿郎了。”
“嗨,咱们还要在长安呆几个月呢,这么急着买礼物做什么?到走之前,咱们一起去买,疯狂购物!”
“阿郎买的是阿郎买的,奴买的是奴买的!”
“……好好好,那让莫山陪你去,要不然这样美貌的小娘子去了西市,还不亮瞎了那些胡商的眼睛?万一要是又胆大包天的色鬼吃豆腐占便宜,岂不是亏大了!”
“不用!若是有不开眼的,奴就砍了他的爪子!捏爆他的脑袋!”
“哎呀!……这是某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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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第二天秦毅相会谢佳人的美好愿望又一次无奈的落空了。
月娇娘却高兴得很,阿郎不去找谢家娘子,自己身为莫叔指定的专职保镖,自然是要跟在阿郎身边的。对月娇而言,只要是跟阿郎在一起,哪怕是又让她拿起针线做那最令人头疼的女红,也会变得其乐无穷。
一大早还没出营,就接到通知:太子诚邀,东宫相见。
秦毅一肚子怨气,我跟你又不熟,有什么好见的?这不是耽误咱会佳人嘛!
先因为太子勾连地方征缴木料的事情,已经让秦毅又是下牢又是挨板子了,更知道这位没几年好蹦跶,心中早就把太子定为了敬而远之的对象。
可是不去又不行。不管怎样,太子因为自己把木料案挑出来而挨了皇帝和娘娘的责骂,闭门思过整整十天,刚解禁就派人相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堂堂太子不计前嫌,反而感谢你发现我的过失。这是折节下交呢。
要知道按原本历史的轨迹,这一年太子非但没受到责罚,反而是得到了皇帝亲笔下诏嘉奖赞许:留心政务、爱抚百姓……是国家之希望等等。
这是被秦毅这只小蝴蝶翅膀给扇歪了。
不管怎么样,人家姿态做了出来,要是不去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一边腹诽一边跟着来人直入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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