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秦家,前来参加斗瓷盛会!”
台上刚刚点评完毕,袁家又胜一场,十场比斗袁家独赢五场,稳稳地压过了其他家。袁道通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胜利的果实即将到口,就等着司仪宣布结果,袁家瓷名更胜,财源滚滚了。那料想那秦家小子居然就在这档口赶了来,还说要参加斗瓷?
“你这小儿!斗瓷盛会时间早定,你却此刻才来,是何道理?十轮斗瓷已经结束,你还斗得什么瓷?你还有什么资格斗瓷?”袁道通心中对这小子恼恨之极。现在越州数县,到处在传袁家阴夺他人家财云云,不是这厮干的好事那才有鬼!所以又没忍住,张口就喝骂起来。
“袁县尉!相王在此,岂有你先说话的道理!”
贺刺史实在忍不住呵斥这个袁县尉了:你老这么干,奶奶的你在皇子面前刷存在感,也不能让我这个一把手变透明人啊!你这眼里还有上官吗!
“自会稽至禹王陵的官道上人车相接,道路阻塞……这个确实是某的不是。但某既然来了,岂有就这样走了的道理?”
“好了,来了就摆上来吧!只剩你一家,不若你就一次把十件瓷器都亮出来吧!”
秦毅对说话的孩子施了一礼,心道方才萧亮偷偷提醒相王李旦来了,看来就是这孩子了,这对自己而言,倒是意外之喜。转身一摆手,十个僕佣双手托着十个黑漆厚底的木盘上了台子,十件瓷器上盖着红绸,一件件摆好在高腿胡案上。
小皇子来了兴趣,还用绸布盖着呢嘿!
像个小大人一般挥手道:
“就一起来看看,姗姗来迟的秦家精瓷,是什么样的吧!”说完也不等台下众人上来,兴奋的带着十个评论家就走到了第一张案子前,伸手把面前的红绸掀了开。立时四周响起一片低呼抽气的声音。
“嘶……!这!……这!……这是……?”
李旦一下子双手撑在了案子上,脸都要贴在上面了。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古朴的乌木基座上安置的瓷器。周围十个品瓷名家更是齐齐地顿住了身形,就仿佛被集体施了定身法一般,大张着嘴巴,喉咙间‘咕咕’作响,目光落在那瓷瓶上再也没法挪开。
这是一件圆腹长颈双兽耳瓷瓶。
其色如火,底部深暗,向上慢慢变大红,直到瓶口过渡为橘黄色。
色彩饱满至极,艳丽得难以言说!
双兽耳为一对秦汉样式的虎兽,金光闪闪,栩栩如生!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在瓶腹上居然绘制着金色的祥云纹样,云海翻腾,上面银色的一对儿仙鹤正围绕着瓶子展翅飞翔!笔法精练,描绘细腻,简直就像活了一般!
这还是瓷器吗!怎么可能!
台上的皇子等人都见了鬼一般,使劲揉眼睛,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这当然是瓷器!
后世里价值连城的唐三彩,现在还没出现呢,那是中晚唐才成熟的技术。
可即便是唐三彩,那又是什么样子?色彩简单,釉面粗糙,饱和度并不高。对后世而言,它的价值更在于历史,唐越州青瓷也是如此。可在唐朝乃至中国瓷器发展历史来说,三彩的出现,那相当于里程碑似得创举!这是当时低下的彩釉水平的突破!
秦毅的彩瓷,是千年进步浓缩的结果,放到这个时代,怎能不震惊四座?
秦家来的人听着四周骚乱起来,惊呼阵阵,一个个面孔朝天洋洋得意,心道咱早就知道会这样!小样的,绝世好瓷,开眼了吧,算你们有眼福!浑然忘记了刚从窑里取出成品时,自己的样子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袁道通刚上台阶,就听见四面一阵惊呼,瞄见皇子一脸震惊得趴在案子上仔细观赏,这心里就是一紧!
这次斗瓷,他袁家作为主营瓷器的世家,那是势在必得的。之前的比斗也按照家族的期望进行着,如愿以偿地压过了其他四大家。
眼看名扬天下,闻名于君前的愿望马上就在眼前,却突然被这该死的秦家子跑来搅局,似乎还真让他搅起了波澜,这还了得!
袁道通看了一眼那个瓷瓶,心里也是震惊加疑惑。
这不可能!
这还是瓷器吗?那造型,那色泽,就算是漆器也达不到!
对,这绝不可能是瓷器,这样的瓷器,自古以来,闻所未闻!
不是瓷器,那……对,一定是漆器,以漆器颜料绘制于瓷瓶上,再上一层透明釉低温加热,或者干脆就晾干。冒充的,……对,一定是这样!这是作假!
袁道通脑子一热,粗着脖子就叫了起来:
“这是作假!”
秦毅一听,看见袁道通在叫,眼睛就是一眯。这家伙是跟秦家不共戴天啊?处处跟自己作对!
那袁道通已经上了台子,走到距离皇子五步开外,躬身施礼道:
“相王,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瓷器!自古以来,绝没有这样的瓷器,不仅色彩浓艳瑰丽,更有这般细致的图画纹绘。须知彩料画的精细,一旦入窑煅烧,就会有种种变化,再不能控制,烧制出来如何还能纹理细密,色泽不乱?”
李旦正在震惊,一听这话倒也似乎有理,心里就有些怀疑:
“哦?这不是瓷器吗?你是说这是作假?”
“相王,某敢肯定,这绝不是瓷器。瓷器经过窑内酷热,釉料颜料均跟瓷胎融而一体。这是作假!定然是以漆器颜料罩面绘制于瓷胎之上,再罩一层透明釉,低温烘干釉面。”
“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样的东西初时固然艳丽夺目,然未经高温,釉面极易脱落,要不了多久便脏污难看,原形毕露了!”
顿时四下里一片哗然。今日会稽和周边四乡八里的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看热闹,没想到不仅仅看到了热闹,还看到了皇家贵胄,天家皇子!如今更有可能亲眼见证一起作假丑闻!要知道唐朝人对于‘信’之一字,那看得简直重于泰山!
这场热闹凑得真是太值了!
李旦心中倒是相信了六七成,毕竟这若真是瓷器,那也太过惊人了。可若是假货,自己信誓旦旦来把关的,结果买了一堆假货回去,岂不令天下人耻笑,耶娘失望?
寒着脸转过身对着秦毅沉声道:
“这位秦郎君,此人所言你可听到?是否果真如其所言!”
秦毅听完袁道通所言,倒是定下心来。闻皇子喝问,反倒双臂一甩,哈哈笑着上了台子,看见侍卫有些虎视眈眈,才停下身来。
“你笑什么?难道不知,以假欺真,信义不存,实乃大恶无耻之行径!”
秦毅对李旦轻揖一礼,直起身面向袁道通朗声问道:
“你袁家自己技艺不精,孤陋寡闻,却口口声声言定我秦家作假,如何证明这不是烧制出来的瓷器?”
“只需用刀用力一刮就可!真瓷光洁坚硬,不会脱落,最多有些印记,你那般弄假出来的,一刮之下,自然釉落漆毁,无所遁形!”袁道通盯着秦毅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到自己期待的惊慌。
“既然是真瓷釉也难免留下刮痕,你却还要这样验证?难道不知这是为天皇天后准备的选购之物?你将皇家置于何地?”秦毅的脸上现出愤慨之色。
袁道通一听,心下大定:嘿嘿!害怕了?害怕了就好啊,那某可就放心了。以皇家为借口想要蒙混过关?休想!
“正是为皇家尽责,不让皇家遭受你这等卑污小人欺蒙,才更要一验!”
“但若验证之后,我秦家之瓷釉面不落,纹绘不污,却又如何?”
“那自然就是真的,某便不再多言。但又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自然一验便知。但你一口一个卑污小人,一口一个秦家弄假!这般污我秦家声誉!一个轻飘飘的不再多言就完了?若非验不可,那么若我秦家瓷器是真的,你必须站在这高台上,对着众位官吏,这些黎庶乡亲们,高呼三声‘江东袁家嫉妒制瓷同行,袁家瓷器粗劣不堪!’须得在场人人能听清,如此方可抵偿污人家声之过。你若同意,某就让你验!”
秦毅声音极大,却又故意隐隐漏出一丝色厉内苒。
“你本就是作假,某却凭什么要自污家声!”袁道通看到了秦毅的那一丝不安,但却不愿赌上袁家声望。
秦毅转身向着围观的人众大声道:
“相王、诸位可看到了,这就是袁家,信口污蔑他人名誉,恣意诋毁别人家声。却不敢为自己所出之言有一点点的担当!这样的人也配说我秦家作假?哈哈,可笑啊可笑!整个越州都在传言,我秦家窑场月前遭人冲入打砸,是这袁家所为,只为阻我秦家参与斗瓷,某还始终不大相信,今日一看,呵呵!”
四下里顿时传来一片叫声,都喧哗着让袁道通莫要推阻,应承下来,赶紧开验!
袁道通气的发抖:
“胡言乱语!我袁家没有……”
秦毅也不理他在说些什么,转身对李旦抱拳道:
“相王,某此番斗瓷,只为了能向皇家进献些美瓷,却平白遭人污蔑声誉。秦毅虽然只是一介小民,却也不能让秦家声誉任人践踏!如若袁道通不能应承,那某也莫可奈何。只是这斗瓷嘛,某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免得家声再蒙污垢!秦毅这就带着瓷器离开,相王和众位请了!”
说完转身挥手,对着秦家众人高声道:
“把咱们的绝世好瓷都带走!这斗瓷盛会,咱们秦家可消受不起!走!”。……。……抱歉,今天家里人住院,刚往医院回来,发得晚了,请原谅。今天很累,发完就准备睡了,有点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