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见过谢翁。”
大致弄清事由之后,唐旭正式同谢远见礼。
避而不见是可以的,但既已见面,便不可失了礼数。
“呵呵,唐公子不用客气,足下才华出众,谢某十分钦佩,今日得以识荆,幸何如之啊?这二位谢某老友,亦是如此。”随即介绍了鲁、邓二人的姓氏身份。
唐旭与他们也分别见礼。
“还有小女雪亭,对公子才华也颇为仰慕,再三言之,欲当面向公子请教。”
原来这女子竟是谢翁之女,怪道与谢翁同行,唐旭想着,微微一揖,“见过谢姑娘,请教二字,何以克当?”
谢雪亭落落大方屈膝还了一礼,“公子如此才华,不必谦逊。”
俩人四目交投,唐旭暗地里向她递个眼神,意为不要当众提及他修士身份,谢雪亭本是冰雪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轻轻点了下头,双方会心一笑,虽是初识,心中均感亲切。
周老掌柜在旁早看得目瞪口呆,他压根就料不到谢翁对唐旭礼遇至此,便连自家女儿也一并介绍相识,谢远暼见他神色,不禁笑道,“你这老儿,倒是招了个好伙计,你晓得他是谁,呵呵,上回七夕诗会夺魁的鹊桥仙亦是出自他手……”
“啊……”周老掌柜瞬间石化,今夜唐旭所题之词虽引起轰动,但毕竟以他眼光,也只是认为一个落魄书生偶尔做出一首好词而已,对唐旭或许稍稍多了些新奇的认识,但绝谈不上敬仰之类的,潜意识中还是将唐旭当成自己的小跑堂。
但谢翁提及七夕诗会,便让他猛然想起了口口相传的一件事,说是夺魁者婉拒谢翁上宾之邀,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却原来……原来便是这唐旭。
他连谢翁上宾都不愿当,又缘何到自己酒楼当起了跑堂,这……这……
周老掌柜忽然间觉得自己人生经验不够用了。
当然,不止是他,其实在场诸人几乎都有这个疑问,只有谢雪亭除外。
既然得知唐旭是个修士,此处又是个灵眼,这个疑问如何还能成为疑问?
在凡人的世界,修士永远是超然的,便是做皇帝与做乞丐又有什么分别?
红尘多妩媚,我自道心坚。
“唐公子,此处喧闹,还请到舍下一叙,万勿推辞。”
谢远微笑说罢,目光投在唐旭面上。
“岂敢,晚生自当遵从。”唐旭暗自苦笑,到底还是逃不掉啊,眼下人家亲自相邀,总不能再行拒却吧,何况还有一位同是修士的谢姑娘,不能不给面子。
这样说着,一行人便往门外而去。
忽然一个清脆声音叫道,“唐哥哥,今夜是中秋,你不回家吗?宁姐姐还在外头等你呢。”
“啊,杏儿,你怎么也来了,告诉宁姐姐,我今夜迟些回去。”
唐旭有些惊喜地停下脚步,抚抚她头发。
“这小姑娘是……恩,好可爱。”谢雪亭也伸过手去,在她头顶摸了摸。
“是近邻家的小女孩,是挺可爱的。”唐旭笑笑。
“来,这个送给你。”谢雪亭褪下皓腕上的一只玉镯,戴在杏儿手上。
豪门大族往往讲究气派,出手大方无比,纵是萍水相逢,只须言语投机,便是重金相赠,谢雪亭岂有例外,更兼她性情飒爽,玉镯虽是贵重,瞧在唐旭面上,说送便送了。
“我娘说,不能乱要别人家东西……”杏儿怯怯地道,一面却不住地低头盯在玉镯上,眼泛异彩,显然十分喜欢。
“姐姐送给你的,不要紧,只管收下啊。”
谢雪亭展颜一笑,如明珠生晕,她气质雍容,纵是软语温言,却自有一种教人难以违拗的气度,杏儿愣愣地望着她美丽亲切的面庞,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但神色间仍是有些不安,怕回家受娘的责骂。
唐旭自然清楚一只玉镯对谢家不算什么,更何况谢雪亭已踏入仙途,更不在意俗物,便向杏儿笑道,“没事,收下,你娘那儿我帮你解释。”
杏儿闻言,终于羞涩地笑笑,“谢谢姐姐。”
谢雪亭捏捏她小脸,轻移莲步,同唐旭他们往前而去。
…………
“原来唐公子亦是修士,难怪,难怪,世俗荣华富贵如何能在足下眼中?”
城南,谢家宅院内,花厅两扇门敞开着,灯火透入夜幕中。花厅内,谢翁正与唐旭促膝长谈,谢雪亭坐在父亲身边,脸上盈盈微笑,倾听俩人说话。
“岂敢,修士亦是人,谢翁悠游林下,洒然自在,晚生也是心向往之。”
“呵呵,既是如此,唐公子日后不妨常到舍下一聚。”
“好的。”唐旭点点头,起身道,“夜已深了,就不打扰谢翁了,改日晚生再来拜会。”
他从花月楼到此处,与谢翁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此时三更早过,是到该告辞的时候了。
“好,好,待老夫送送你。”谢远随之缓缓起身。
“这如何使得……”唐旭急忙推辞。
“父亲,女儿送送唐公子吧。”谢雪亭笑笑,“我还要请教唐公子一些问题呢。”
“恩,去吧。”谢远慈爱地道,望着女儿与唐旭的背影向院门外而去,脸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俩人并肩地走在街道上,由于初识且独处,虽说都不是那种内向的人,但此刻彼此还是稍稍有些拘谨……本来送到院门口,唐旭已不让再送,谢雪亭却坚持要送出来,他也不便拂了她的心意……深夜微凉的风的掠起俩人的发梢,偶尔纠缠一起,沉默间,倒似一对极有默契的恋人。
最后还是谢雪亭笑盈盈地先开了口,话题自然都是围绕着唐旭两首词,唐旭只得含糊作答。
不过,当听到她关于水调歌头尘缘仙缘的别样解读时,唐旭倒是吃了一惊,这姑娘着实聪慧,自己当时醉书这首词时,委实夹杂了这方面的情绪,不想竟让她瞧出来了。
一时间,对她更增了几分亲切之感。
谢雪亭更不用说,能与神交已久的才子并肩叙话,并且这位才子居然同为修士,实是意外之喜,一缕微妙的心思早已悄然萦绕在她心间。
不知不觉,走到城隍庙附近,唐旭忽地惊觉,停住脚步,指着一处小巷,“谢姑娘,咱们从那边绕过去吧,就不从这边走了……”
毕竟神识外放有一定的范围,城隍一个鬼将,神识外放也只是百来丈。就算对方恰巧在庙中,只要自己避开这个范围,对方压根就发觉不了。
谢雪亭正与他谈着诗词,闻言一怔,又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诧道,“怎么,唐公子有何为难之事吗?”
“这个……其实……”
架不住谢雪亭探询的目光,一番斯斯艾艾,唐旭到底将自己与城隍结仇之事如实道出。
不曾说完,谢雪亭秀眉蹙起,面罩寒霜,“想不到,城隍竟如此荒唐卑鄙,唐公子,咱们取他性命去!”
“谢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
唐旭连连摆手,起初他不愿直陈真相,而是选择绕道而行,正是不欲让她卷入其中。
毕竟双方只是初识,连累人家算什么?
“唐公子错了,这并非你个人之事,城隍这等败类,但凡有些良知的,都要除之而后快的!”
听了唐旭的话,谢雪亭抿了抿红唇,正色地说道。
唐旭挠挠头,忽然觉得面对谢雪亭,一些含糊的说辞压根就派不上用场,看来无论如何是阻止不了她手刃城隍爷的决心了。
通过之前的交谈,他已了解到谢雪亭是蜀山弟子。
当时还掠过一个念头,“据说蜀山多仙侠,瞧这谢姑娘英姿飒爽,应该就是个侠女”,此时见到谢雪亭嫉恶如仇的情性,心下更无疑问。
罢了,既是这侠女坚持,今夜就联手跟城隍一搏好了。
由于灵眼的作用,自己前几日已进阶到剑气境后期,相当于凝气巅峰修士,谢雪亭是金丹初期,更是仙门弟子,与她联手,应该犹胜自己与宁雨联手,可以勉强与城隍一斗。
“谢姑娘说得有理,唐某惭愧,那就依姑娘所言,只是不知城隍此刻是否在庙中。”
唐旭也不是优柔之人,立刻做出了决定。
“走,先看看去,若不在,算是便宜了他!”
谢雪亭璨然一笑,显然对唐旭“认错”的态度极为满意。
“恩……走吧!”她这一笑,就似春花初绽,更增丽色,唐旭脑袋不由得一晕,随即定住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