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桌要的是八宝扒鸭、白切鸡、爆炒鳝片、鱼头豆腐汤……”
“恩,你们这桌要的是脆皮炸虾、八宝饭、醉糟鸡……呃,要什么汤……”
“来了,来了,客官等急了吧,还有三样菜是吧,马上就上……”
“哦,对不住,对不住,少上了一样菜,客官多包涵多包涵……”
好不容易应付罢他和阿牛负责的几桌客人,阿牛眉头直皱,将他拉到一边。
“唐旭,不是兄弟说你,瞧你是个机灵样儿,干起跑堂活儿,却比俺当初刚进酒楼时还不如……”阿牛边说边比划,“盘子是这样端的,不是那样端的,你那个端法,一趟端不了几个盘子,指不定还会摔了盘子……还有,那些菜名平日里有空闲,便要背熟了,省得临时记不住,影响了传菜……”
唐旭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待他说得差不多了,拍拍他肩膀,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多承兄弟一直以来照顾,不过,我这不长进了许多了么?”
“你这也叫长进啊……”
阿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想起了自家那边私塾先生平时常说的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俩人正说着话,那边老掌柜喊道,“你们俩个,快去三楼甲字号雅阁,有贵客来了,唐旭,打起精神来,别毛毛躁躁的啊。”
俩人应了一声,忙上了木梯,直奔三楼甲字号雅阁。
走到三楼楼梯口,只见一帮人从上面下来,俩人急忙避让,这三楼上的都是贵客,万一冲撞了,别的不说,非得让老掌柜好生训上一顿不可。
他们不过是酒楼的跑堂,那帮人自然正眼也不会看他们一眼,纷纷从他们身边鱼贯而下,忽然一人咦地一声,停下脚步,“唐兄,你如何在这里啊,还穿着跑堂的服饰,莫非……”
语气中有几分惊奇,但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奚落。
唐旭岂听不出此人声音,不是王甫又是谁?
这厮多时不见,竟在此处撞见了。
抬起头来,他适才没有细看,此时目光一扫,见这一帮人约莫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中间一个大胖公子,腰足足有一个水桶粗细,衣饰却极是华贵,微敞着衣襟,满头大汗,旁边一名长随模样的人给他扇着风,看样子不是官宦衙内,便是富家子弟。
另外几人同他也差不多,或富贵逼人,或风流倜傥。
王甫此时与他打着招呼,落在后边,这帮人便不耐烦地停下,淡漠地向他打量。
唐旭还未开口,那胖公子忽皱眉向王甫道,“怎么,这种跑堂的,王兄也识得?”
语气间的不屑却是懒也懒得掩饰,连王甫也鄙视上了。
王甫在唐旭面前甚是清高自许,但对此人却是带着几分讨好,闻言忙陪笑道,“胡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唐兄是在下房客,多日不见,却不想他在此处跑堂,因此好奇打听了一句……”
他自然不会提及唐旭诗会夺魁一事,那等于削自己面子,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句“房客”,似乎除此之外,与唐旭并无丝毫交集。
唐旭对他的心思洞如烛火,却也懒得理会,只是微微一笑。
那胡公子随口哦的一声,却是不耐烦再站下去,道,“走罢,既是贵府房客,何时不能叙话?”说着,当先下楼,王甫等人也忙跟了下去。
他们这边离去,唐旭二人也赶紧往三楼甲字号雅阁而去,毕竟耽搁了一些时间,不知里头的贵客会不会因此不悦。
来到雅阁门外,唐旭抬手轻轻敲了下门。吱呀,门拉开了,探出个脑袋来,见是跑堂,便道,“来得这般迟,进来罢。”
俩人随在他身后进去,见雅阁内十数张矮案,各人据案而坐,算上陪酒的雅妓,约有二三十人,阿牛忙上前陪笑道,“俺二人来得迟了,各位相公担待则个,不知各位相公要点些什么菜?”
正说着,忽然席上一人起身道,“这位不是唐公子么,怎么……”
唐旭站在阿牛身后,见他冲着自己说话,不由一怔,道,“阁下是?”
“唐公子不认得在下了?敝人谢羽,你我在滟园灯会上见过面的……”
唐旭听他这么说,登时省起,不觉挠了挠头发……靠,今日是何日子,净碰见熟人了。
一面笑道,“公子定是认错了人,在下一个小小跑堂,如何进得去滟园?”
那人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只得不解地笑笑,“哦,想必是认错了吧,休怪。”重新坐了下来。
心头纳罕已极,当时据王甫说此君也是位书生,怎么……他先是拒却了大伯的邀请,如今居然当起了跑堂,纵是名士放纵也不是这样子,自己所识人物,当数此君最为怪诞。
……
胡公子一行旁若无人地出了酒楼,又到邻近一家名唤“春来居”的妓馆坐了坐。胡公子对里头的清倌不甚满意,故而兴致也不高,在那里同王甫几个发牢骚,“还一等一的妓馆,连个稍像样点的货色都没有,趁早停牌歇业算啦,眼下这妓馆是一家不如一家了……”
旁边几人都笑道,“公子你眼界高,寻常庸脂俗粉如何在你眼中?”
胡公子便谓叹道,“若有绝色,便一掷万金又有何妨?这些货色,只是添堵。”
他们这边说着,那边王甫却动起了心思。
他交游虽广,朋友中不乏一些高门子弟、世家公子,但大多只是泛泛之交。毕竟与这些人相比,他家门第实在不够瞧的,就像谢家几个子弟,看着温雅谦逊,但要深交却是不易,唯有这位胡公子,倒是与他称兄道弟,着实亲热。
对方是江宁府通判之子,舅父更是枢密院高官,虽说比不上谢家这样的大门阀,但对自己而言,也是可资攀附的大树了。
而且据说胡家一向慷慨,出手大方,百草堂为人所害的掌柜献了支玉芝,胡父就赐于三千两银子的赏金,只是那掌柜另有所图,没有接受罢了。
自己若是交好胡公子,日后可说好处不尽啊。
胡公子既是钟情美色,自己何不投其所好?
眼下便有一个现成的宁小娘子,自己反正得不了手,不如荐与胡公子,这宁小娘子清丽脱俗,不信胡公子见了不会动心。只须胡公子动了心,满意了,还愁胡公子不对自己青眼有加么?
何况可借此对唐旭下手,以泄自己心头积恨。
心中计较了一番,便向胡公子胡才说道,“小弟倒是知晓一个绝色的,生得面如春花,袅娜娉婷,所阅者无不倾倒,不知公子……”
胡才闻言,双眼一亮,“竟有这等人物,怎的不早说,是哪家妓馆的?”
“并非妓馆的,”王甫摆摆手,微笑道,“此女便是适才那跑堂的表妹,还是位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呢。”
“此话当真?这么说此女就在贵府?”
“小弟还能消遣公子不成?只是此女子对他表哥颇有情意,公子得想个主意,断了她这念头,自然就对公子你投怀送抱了。”
“哦,这个无妨,一个小小跑堂,让人随手打发就是。”胡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