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你不亲手杀那两百个妖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放了他们?”玉风观四大长门之一的余海平怒冲冲朝大堂而来,一把秀灵的碧玉宝剑飞环其身,身下如风带叶,双脚竟不必沾地。
玉风观有九山,每山为一门。‘长门’,则为每山门统领之职。此届玉风观有四大长门,一位掌门,以及四位已过届的老掌门,分属各大山门。长门之职乃为高位,若有四山之长同定一事,便是掌门也无法驳回。可以说,得罪其中一个,便是门派内的罪人。
堂内一位蓝发红衣少年似若不闻,闲然品着淡茶。一身艳红恍惚之间,让人以为乃是以鲜血染就。
余海平铮然矗立在红衣男子身前,灵剑指出,只在男子颈脖以外半寸处停住,然剑却非手持,虚空停定。
红衣男子王举缓缓抬头,只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双眉似剑,鼻梁高挑,寂寂然神明爽俊,举止间雅量非凡,世间当真有如此男子?虽同为男人,余海平还是不禁怔了一怔。
王举目光沿着余海平黑须攀上,四目正对,没有丝毫惧意,清清淡淡说话,全然仙风道骨:“余师叔何必如此动怒!那些小妖不过浅末修为,绝不成作为。再者,他们身上并无邪佞之念,来到人间,不过系误打误撞罢了。天道为善,唯仁唯德。我等修道之人,更要少造杀孽。”
听了王举这番说话,余海平更是勃怒,不念王举所说有无道理,他容不下的,是区区一介小辈,竟敢以此等口气向师长指点说道。余海平收回灵剑,曲臂则反手为掌,一记崩山掌正朝向王举轰出。
分差偏毫之间,王举已坐到了另一张背向余海平的椅子上。
这一掌虽没打在实物上,其掌风却将桌椅破成木屑。余海平猛然转身,怒指着王举斥道:“你这孽徒,分明系与妖界勾结,竟还敢再三满口歪理。我今日便为玉风观清理门户!”
“咜!”
余海平夺剑欲出,却见王举漫身倏然暴起青绿火焰,火焰灵动异常,如具意识,护住了主人。
青火下,王举被映成青肤鬼物,诡异非常。只是面容轮廓却依然那么俊俏,英气逼人。
余海平不自觉僵住了身子,不知出何缘由,手中的‘碧灵’宝剑竟独自抖动。这青色火焰让他不敢轻易上前。若是普通火术,以道家结护罩或玄灵罡气罩都能挡下,而面前这青色火焰,显然不是那般容易便能抵挡的。
传说,千年之前,东海落魄山(岛)上掉下一头神界异兽,神兽因不满神界驱逐,日夜哀鸣,其声传彻东海,凄厉非常。后四百年,落魄山(岛)上不再听闻兽声,满山却燃起青绿色火焰,便有人称此岛为‘鬼岛’。至后三百年,无数修法之人欲窃鬼岛上神火炼丹炼器,却无一人成功,也无一人生还。落魄山上神火,足足燃了七百年,之后神火莫名消失,其兽亦无踪影可寻。道派之中,更有一名叫王举的少年修成青火,与落魄山上的神火无异,造器之能更是了得。便有人私下传言,玉风观下任掌门,将不在长门中选出。
王举依坐在椅子上,青火腾腾,身旁木头器物却不见烧灼痕迹,淡淡说话,仿佛事不关己,道:“按我派门规,处刃门徒须有掌门旨令,亦或在场同有四位长门同意。再者,就是弟子当真做过败坏门风之事,也应由我师傅处置,怎敢烦劳余师叔!”
却见余海平大哼一声,讥诮道:“看来南望余是越老越糊涂了,竟然教出你这般胡作非为的孽徒......”
余海平下句还未说出,便听王举反回一声大喝,登时身上的火焰翻腾数倍之盛,隐约有火魔之意:“你,再如何贬我也还罢了,却绝不允许诋毁我师傅半句!!”
天色似乎暗了些,又好似变绿了些。
杀气,扩散,弥漫,越变浓稠......
余海平只觉心脏险些跳了出来,但身为一派山门之长的尊严支撑着他装出假样:“你一......一个小辈,又敢拿我怎的?就是......就是南望余站在我面前,我...我也绝不易言!”
此时他已不知自己说出的是什么。
王举骤然从椅上弹起,青炎沿两翼分出,包向余海平。
深知大事不妙的余海平立即转身,欲逃出火笼,但他的速度怎能跟得上火焰蔓延的势头?
大堂内青火杲杲,若火龙焚天,周围气息却是冰冷彻骨。
青光耀动,炎气肆虐,唯独留出一方空地,容下余海平,瑟瑟发抖,却故装坚强。
看着余海平惊慌失措的模样,王举未得到半分快意,只道:“若不是念在同门之谊,早将你化为灰烬,还会留下你这等人?”
论资历、身份,王举都不如余海平,但偏偏王举天赋过人,术法造诣高深异常,平日常与三代、二代掌门交手,竟也偶然持平。为人虽是孤僻,但也是得门派许多弟子的榜样,颇得人心。
相比之下,余海平居长门一位,身权仅次掌门,但他从来脾性贪婪,一心欲夺取掌门之位。平日凭着自己的身份,横行无忌,专横霸道,玉风观内弟子大都惧他三分,但也因此没有一人希望他当上掌门。
余海平咽下一口口水,如同吞下一个秤砣,结巴道:“我......我此次只为你私放妖物一事而来,既然你已承认,我便......便,禀告掌门!”述出这段话,余海平竟是这般毫无底气。
王举嘴角略扬,撤下了火阵。青火褪去,堂内却全无烧灼的痕迹,王举漫漫道:“师叔尽管去!我王举做事只为无愧于心,不怕别人嚼动。只不过,余师叔借妖邪之能练法之事,若被人告破了去,恐怕有碍您老的名誉!”
余海平心头咯噔一声,登时揪紧,脸上神情情扭曲至极,惨惨道:“哪有你说的事!你这小辈竟敢无中生有?”
余海平虽存有邪念,但王举仍念在同门之谊,若他不是咄咄相逼,王举也就当做懵然了,王举道:“侄儿也是道听途说。有那闲人说亲眼见着余师叔取妖血造炼‘体魄丹’,食用丹药增进法力。还说了一些能做证据的,比如他说,余师叔每至入夜三更之后,妖毒便会发作,需饮用‘竹露’方可镇下毒素,否则永远是半人半妖之身;他还说余师叔身上有邪气,只要一探魂元,便可探到邪气。侄儿自知余师叔清正明哲,不会做出那等事,想来那人所言不足为信。对么?余师叔......”
余海平越听越虚,杀心大起,恨不得能即刻将王举碎尸万段,可惜他此时受制于人,压根儿没那能耐,只隐忍作笑道:“师侄说得极是!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举便已走出了道堂。
本以为名门正派应是出尽侠义之人,入了道派才知,全不是那般,正道中的奸佞凶恶者,更比妖魔还要可怕!
正、邪,
恍不知谁对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