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明眸流转,目光盈盈如水,若一湾湖水荡漾,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媚态天成的气质,就算身上气息陡然变化,杀机转瞬即逝,也不会使人感觉突兀。
余海平自觉在气机转化之道有所不如。
紫衣女子这厢柔语绵绵道:“余道长可曾记得从主人那里借去了一件事物,唤作‘系命牌’?你用那牌子窃取了叛徒绿蛾的记忆,之后虽也禀回了主人,关于王举动情丝则金刚身坏这一情报,但那件事物却搁在了道长这里,不知道长能否将其归还,也让我跟主人有个交代!”
紫衣女子以取回系命牌为由,借此试探余海平此人的反叛之意是否彰显,以便确认此人今后的利用价值。
这石盘上的“一干人等”对这媚惑百态的紫衣女子已是入神,但余海平生平并不贪恋美色,对此只觉心中发寒,毕竟笑脸盈盈的同盟比恶狠狠的敌人更加凶险。
余海平脸上的神情依旧轻描淡写,诚恳道:“确有此事,贫道早日前便已牵挂着要如何尽早归还,拖延至今,还要烦劳尊使亲自上门,真乃抱歉之至!”
说话之间余海平一手在虚空捻了捻,一方青玉牌子凌空出现,被他捻于两指之间。此玉牌碧翠透绿,宛如初春二月破枝而出的新鲜芽叶,绿得那般剔透,栩栩如生。玉牌上下琢有小孔,系着金线和鲜艳的红穗。
余海平将青玉牌子放置到古色石桌上,目光正视紫衣女子,道:“丞相交代的第二件事是?”
这方玉牌原本用来牵制王举身边的妖蛾女子,只是如今她不知去向,这玉牌对于余海平而言已然没有太大用处。不需为此招来无端之祸,况且妖界仍是他踏上掌教之路必不可上的助力!
素手伸出,从袖内露出一截如玉似藕的皓腕。
一旁的余铜共和高值二人眼中登时闪过一丝异光,倘若这女子不是妖力与身份都足以震慑他们,他二人没准已经如虎狼一般扑将上去。
紫衣女子将玉牌随意系在腰间,自始至终都有一股妩媚至极的气质。
进入这一处空间开始,紫衣女子眼眸中便不曾倒映出谁的影子,连喜怒哀愁也难以真正区分。
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鬓角,目光陡然锐利,郑重的说出两个字:“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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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上有渐来渐多的乌云,似鬼魅般飘忽,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趋势它们。
月光时而明朗,时而昏暗。
山头林间的鸟兽受其影响,都在发出各种或凄切空灵,或清脆叮呤的鸣音。
偶尔传来几声山林猛兽不耐烦的咆哮,惊得群鸟望风而逃。
山风呼啸,吹奏出一首凄烈空寂的曲谣,树冠间的枝叶也“沙沙”伴奏,好似无数魑魅魍魉低声细语。
晚秋的夜里充满萧瑟和诡异,好像漫山遍野囚压着十万恶鬼,只待万物长成的时节逃出来大肆搜掠一番。王举藏身在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下,一动不动,脚下所立只是一根拇指粗的分枝。这棵树上却并不止藏了王举一人,树冠枝头间栖息着几只夜禽,完全忽视王举存在,自顾自欢乐吟唱,其声宛如棱角铜铃。
王举所在大树与最近的守备道士之间只十几丈的距离,瞧那道士仍是严阵以待的姿态,竟未察觉出任何异样。王举隐藏行迹的本领高强,加上那几只时不时鸣唱的夜禽,为他提供了无比绝妙的掩蔽,有谁想到一个想要隐藏踪迹的人偏偏躲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在这守戒圈外隐匿足有半个时辰,但那只巨蝶仍是迟迟没有出现。
王举一心当那只巨大的蝶物是自己相守相望三年的妻子化身,此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对妻子的一片痴心。
可惜迎接他的,终究不会是破镜重圆!
巨大的翅膀扑扇起来声响奇大,无数林鸟被异动惊醒,纷纷冲天而起,伴随这阵骚动,山林乱作一团,惊啸声、咆哮声、四蹄奔爬声四方而起。
月色隐隐透着诡异的紫。
王举抬头仰望时,只见那只巨蝶的身影正处在满月光辉下方,缓缓扇动那似真如幻的两片紫色薄翼。
巨蝶双翼扇动看似缓慢,移动起来却是快如流矢,身形一起一伏,往南方而去。
王举此刻顾不及被人发现的风险,抽身离开藏匿身形的森林,施展御风术朝南方追去。
这番举动惊动附近警戒的道士,其中有人一眼便认出王举,那人立即惊恐万分冲入山门之内......
南方,山峦叠嶂,连绵千里,浩浩然无边无界,触目之处都是古藤巨木,裸.露的土地一寸也难寻,没有丁点人为干预的痕迹。
洛京山处于玉风观九山临南位置,再往南去,便出了玉风观地界。
巨蝶飞出不足半刻时,而身下的景色依旧是如海一般广阔的森林,实则已离开玉风观百里距离。
巨蝶此时停在空中,似乎已经察觉到异常之处。怪异的虫首四下转动,众多的复眼扫视周遭的环境,只是她什么也没有发现。正欲继续向南飞行,猛然转身,只见一袭白衣悬在身前,七尺开外。
巨蝶大受震惊,紫翼剧动,仓皇退出一段她认为足以自保的距离。这才定睛一看,那袭白衣正是王举!
银色月华,秋风紧。
云似苍狗,挨着两人头顶掠过,成群成伍,追逐而远。
王举怔怔望着眼前蝶物,神情由喜悦盈然渐渐转向沉寂的悲伤,她虽然如此无与伦比的美丽,身上却没有半分熟悉的气息。王举语调垂丧,对蝶物也是对自己道:“你不是她!”
失落,心死如沉。
巨蝶管状的口器发出“唧唧吱吱”的声响,身子连同翅翼都有规律地颤动,似乎她做出了“笑”这个动作。只是以巨大的虫身展露笑颜,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诡异并且滑稽。
她自然知晓王举口中那个她是谁,两片紫翼卷皱收缩,将虫身严密包裹。
待她重新展开时,紫翼仍是流光耀彩,那虫体已然化作一个风华绝代,姿色绝世,美丽绝伦,妖艳绝媚的紫衣女子。
媚眼迷蒙,沈醉于自身的美丽。
世间美艳之物仿佛在此刻齐齐失去色彩,褪却了华丽。全都自惭于形体陋秽。
紫衣女子逆着王举目光,直视于他。
面前之人蓝眉蓝发,她自然是认得的。
然而面对如此一个让妖界之皇败退的人物,紫衣女子仍能保持一脸的媚态,掐媚作姿道:“奴婢自然不是王公子所指那人!只是,若论身段气质,容貌温柔,奴婢可是一点不逊那人的!”
只是她这热脸却贴在了刀锋上。
王举冷哼一声,道:“姑娘此言作何意解?”
那紫衣女子樱唇宛扬,媚眼细眯如丝,万般风情更盛,含笑带媚道:“公子乃绝顶聪慧之人,怎会不识奴婢这浅薄言语!公子有不世而出的通天法力,在人界担任这等低卑的身份实在是屈才!我浩瀚妖界比人界富饶何止百倍,妖皇陛下更是有厚纳十方贤能的胸襟气魄,倘若公子投身妖界。陛下定然不计前嫌,给予厚待。那时若是公子有意,只需与丞相大人只是一声,别说奴婢一人,就是我‘紫燚阎明’妖蝶全族,都会对公子惟命是从,专心伺候!”
王举脸色稍变,紫衣女子看在眼里,仍要继续说下去:“公子何必为一个低等得连蝶族都不算的蛾类小妖而自恼,妖界之内美女如云,若......”
“够了!!”这二字说得冰冰冷冷,并未有杀气传出。
已然让紫衣女子心中发凉,白玉如葱的五指不自觉弯曲成爪,微微发抖。
她仍是强自镇定,瓜子脸庞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娇媚。
王举眸中神光漂移,将身前女子从头到脚审视一遍,神光扫过她腰间缠系的玉牌时稍有停留,最后凝聚在女子背后徐徐扇动,繁彩绮丽的一双紫翼上,感慨道:“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紫衣女子腰肢摆动,衣裙随风翩翩,粉琢玉砌的莲足悬在空中轻微晃动,无拘无束甚是自在,她脸上难得少了一份妩媚,多了一丝天真。
但也是一闪即逝!
紫衣女子一脸轻蔑,不屑道:“关系?我乃血统纯正,高贵无上的紫燚阎明一族,堂堂四大妖蝶之一!岂能与那等低等卑劣的种族相提并论?她唯一的优点,也就是命太好了些。有幸归于主人帐下,我们勉勉强强,只能算是曾经的同僚。”
审视了王举一眼,冷哼一声,道:“本来主人执意选她潜入人界,此事我是大大的不服。而今看来,能使你动情到这等地步,也算她有几分本领!只是,可惜,可惜啊!若当初主人派遣的是奴婢我来伺候公子,公子也不用受这相思两难之苦了。”
紫衣女子明眸一转,一道灵光从她脑中闪过,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公子知晓知道小绿的下落么?”
“小绿?她叫小绿?她,回去妖界了?”
那“小绿”除了她,还能是谁?王举心中容得下几个她?
紫衣女子唇角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心里暗自得意,计谋竟然如此轻易得逞。此刻故作真诚“小绿她自然返回到妖界了!倘若公子念及她,不如与奴婢一同前往妖界,也好使公子与小绿重聚于好,公子以为如何?”
她故作亲昵,正欲上前牵挽王举手臂,身体向前移了不过半步距离,便再难以前进。
王举冰冷的目光将她一切的殷勤喜人举动都打回原形!
紫衣女子仍不愿放弃:“怎么?公子难道不想与奴婢前往妖界......与小绿相聚?”
面面对持的王举此刻已然是戒备神色,喝斥道:“你还想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