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揽住我的手的时候蜡烛只剩下小小的一截了还在微弱而顽固地燃烧着，我们相视一笑。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蛋糕。我抿了一口红酒抱怨说：“这么快我又老了一岁！”
“谁说的，你永远最年轻漂亮了。”子陌说。
“巧舌如簧。果然是中文系毕业的。”我白了他一眼笑着说。
有时候玩的太晚了我就睡在子陌家里。今天一看钟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摆摆手说：“我困了。”然后朝“我的”卧室走去，他家有两个卧室，我睡在他隔壁。然后不要脸地说这是“我的”卧室。
早上醒来的时候，子陌早就醒了。我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意大利通心粉，还是温的。
“子陌！”我喊了他一声。
没有听到回答。
大概是有事出去了。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啊。
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子陌，你去哪儿了？”
“出来买点东西，桌上的早餐是做给你，趁热吃。等我回来。”
“好啊。我都快吃完了。”
“好吃吗？”
“好吃啊。”
“那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求别……”
“哈哈哈。”他爽朗地笑了。
林媛跟我说过，自从他哥哥和我在一起之后就没以前那么阴郁了。经常看见他的笑脸，就像高中时那样，觉得都有些不习惯了。
有一次我和子陌去游乐园玩，摩天轮上，子陌深情款款地说：“亦寒。”然后从口袋掏出一个酒红色绒布盒子，我的心怦怦直跳。
他打开了盒子，一颗六爪钻戒呈现在我面前。
“你手上的戒指都戴了好多年了，该换新的了！”他的脸红了，“嫁给我好吗？”
“可是……结婚……对不起，子陌，我还没准备好。”
“没关系。没关系。”他神色黯淡了一下然后迅速一扫而空。
“子陌，你会和我分手吗。”我问。
“怎么可能呢，你别想太多了。”
“你不准和我分手。”
他笑了，说：“为什么？”
“你看，那些和我分手的男人都有好下场吗？一个自杀了、一个失踪了，所以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和我分手。”
子陌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像还真是，这说明，背叛你的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但是我永远不会是下一个，你放心。”
“嗯。我相信你。”
他搂住我的肩膀。我把头挨在子陌的毛衣上，一点也不扎人，软软的，绒绒的。
我是被法院的电话吵醒的。然后一个冰冷的声音让我清醒了一大半：
“苏亦寒小姐吗？”
“是。”
“介于韩予先生意外失踪已满两年，法院判决他已经死亡。请您节哀。”
“死亡……”我忍不住失声恸哭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
“根据韩先生的遗嘱，50%的遗产是归他的父母所有，20%归他未婚妻所有，剩下的30%的遗产是留给你的。请您抽空到财产公证处一趟。”
“30%遗产？是什么？”
“韩先生的公司在他失踪后申请破产。30%遗产是九千万人名币。”
“九千万……”
“是的。”
九千万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下子拥有一笔巨款，而且是我得知韩予的死讯之后的遗产，这一切让我一阵晕眩。我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把“九千万”这件事告诉了子陌，听得出来他也吓得不轻。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笔钱？这可是笔巨款。”他问。
“我也没想好。先存起来吧。”
“不如拿一部分出来做生意？说实话，我觉得我在这里当一辈子中文老师都挣不到九千万。要想挣钱，只有做生意。”他说。
“你有想法？”
“有。我一直想开一家自己的小店，有自己设计的主题，类似于咖啡屋，但是也能吃饭那种。”
“我们以前吃过的Cheeseclub那种？”
“差不多吧。但是我想主打咖啡。以前我很犹豫，因为没有本金，现在你‘一夜暴富’了，我们合资吧！”他兴奋地说。
“你有把握吗？几分把握？做生意有风险你想了吗？”
“我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把握。我知道有风险，但是开一家咖啡屋的风险肯定比炒股小。我们家楼顶每天都有炒股的人在排队，大有发展到‘跳楼叫号’的趋势。”
“我会支持你的。”
“亲爱的你最懂我了！”
果然，子陌没过多久就辞职了。我听说他们人事处长还扼腕叹息，多有潜力的年轻人，说辞职就辞职了……人才流失啊！
子陌比以前忙了不少。每天伏案看策划书、选址、装修、设计、主题、人事……什么事都要他一手操办，包括上下打点、疏通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吃饭了，一直在应酬。经常都是我先睡了，他还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穿着昨天的衣服睡在沙发上。
我坐在他身边，摸摸他墨黑色的头发，他睁开眼睛。
“醒了？”
“头有点疼。昨天，工商局的人也太能喝了……”
“让你喝那么多了吗。”
“我也是没办法啊。不把这帮人搞定，我们的生意也做不成啊。”
他坐起来，说：“我想好了亦寒，我们这家店就叫23:59.”
“为什么？有什么用意吗？”我问。
“零点的前一分钟。差一点圆满。留一线空缺，让人有种缺憾之美。”
“你确定那些强迫症的处女座不会来打你就好。”
过了个把月，23:59开张了。我去看过一次，店面不大，离闹市区不远，人流适中，不会太喧闹，也不会过于惨淡。子陌雇了几个咖啡师和服务员，穿着蓝色的水手制服。店面的装潢是地中海风格的，墙面上挂着船锚、轮盘、蓝白框的照片、橘红色救生圈，地面上有蓝白色的波纹设计。
“不错嘛。余老板！”我走到他跟前说。
“那是肯定。未来老板娘。”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整齐划一的“老板娘好！”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余子陌玩的花招，让全部的服务员都站在门口等着我进去。
里面客人不多，但是都齐刷刷地望向我。然后交头接耳起来：
“好年轻的老板娘。”
“嫁得好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老板娘，打个折呗？”
我循声望去，又是顾乔枫这个“孽障”。旁边坐着挺着肚子的兰婧
“打打打！一家三口都来帮衬我了怎么能不打折呢！”我笑着说。
“还是你大方。要不免单算了！”他笑了。
“忘记说了，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打个1.1折，最低了！”
我们正聊得欢，突然跳闸了。
四下惊呼。
肯定是新店开张，供电系统不太稳定。
我听见电流穿过电路的声音，灯亮起来——余子陌站在中央捧着一大束蓝色妖姬说：“送给你你最喜欢的花！23:59之所以能开张，我余子陌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为我的女朋友，苏亦寒。”
掌声雷动。几个爱起哄的边拍手边有节奏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子陌单膝跪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亲手打拼我们的未来吗？”
场面更加“失控”——起哄、尖叫、有女生感动得倒在旁边的男生怀里啜泣……
余子陌特意穿了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还是酒红色的领带，刘海向后梳了上去，两鬓剪得很短。我想起了那天成人礼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装束，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比以前看上去更成熟了，手上托着的那颗闪闪发光的钻戒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锐利的边界……
“我愿意。”
子陌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激动得像个小男孩。
顾乔枫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好！”
然后每个人都站了起来，见证这样的时刻——我褪下那枚黑色的磨砂戒指，余子陌为我戴上新的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哭。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难过。我知道，我和某个人的爱情从那一刻起就真正意义上结束了，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因为我接受了另一个男人的戒指，一切就已经覆水难收了。
也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遗产的事，除了余子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总是希望有那么一天，他会回来取回他落下的东西，将我对他念念不忘悉数收回。希望有那么一天。即使到那时我们都会有各自的家庭。
我突然想起他的未婚妻，他的孩子，如果没有打掉，现在应该快三岁了。
兰婧怀孕之后就辞职了，作为高级模特的我顺利地顶替了她的位置。辞职之前，兰婧为我的顺利升职也做了一些努力，让我很感动，也许是因为亏欠，也许是因为别的。现在想来高中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如果我来当Catwalk社下一任社长，第一个开除的就是苏亦寒。”那是我们很小、很幼稚、很看不惯彼此。
23:59的生意一直很好，子陌还把我们的故事印成画册，让每一个客人都看到我们一路走来的故事。
